第29章 没完没了?

太子府内。

美馨也听说了刑部大牢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尴尬,在屋内来回踱步。她自知太子本就对自己为琼王辩解有芥蒂,如此一来,莫离就更没了面子。届时若是将气撒在自己头上,该如何收场?又……又会不会一气之下去眷顾那独守空房的沁悠呢?

美馨虽是宰相之女,但从小接受的却没有太多家国大事,竟是些人妻修为。

美馨正纠结如何与太子言语之时,不料太子进门却先行道歉。

“美馨,怪我本该听你多讲几句的。如此一来,我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太子叹气,将热茶一饮而尽。

美馨急忙再度给太子斟茶:“你也是因为担忧圣上,没有错的。”

但太子却陷入内疚无法自拔,一个曾经救过自己的战友,一个将治理热浪谷成绩不由分说交给自己的兄弟,一个允许自己幼稚任性的朋友,却被自己的莽撞所伤。

美馨与太子青梅竹马,自然了解太子此时心中所想,可她知道,此时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于是,不由分说便吻上太子。

如是一夜春风至,皇宫内外,天涯共此时。

与欢愉作乐的年轻人不同,远洪帝却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后怕。他怕的倒不是偶然出现的刺客,只怕这只是一个开始,一场巨大阴谋的开始。

不是所有帝王一开始都是阴谋论者,但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位置坐下超过些时日,都会变得阴郁起来。有时,明明是晴空万里,却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好像有猎手在背后紧紧盯着自己。有时又是那夜半时分莫名出现的声响。历朝历代以来,天下人只知君王荣华富贵享不尽,却向来无人看到想带天下百姓走向富足要付出多少心血。

更不用说一路走来,那些画外音,那些要装作看不懂的明争暗斗和势力阵营。

“皇兄啊……”远洪帝望月长叹。

曾几何时,远洪帝还未称帝时,只是二世子远景天。兄长做了皇帝,他也跟着开心,这样自己就可以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国家大事向来非他所愿。

兄弟二人此后多年也常常促膝长谈,远景天发现皇兄越来越沉闷,总是一副愁容。那时的他自然不懂得做帝王的心力交瘁。于是约着皇兄与自己去钓鱼。

皇兄——如今已经是先帝——拒绝了几次。后来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忽然来找远景天,两人便趁着夜色摸去湖边,不带任何公公或下人。

远景天深知皇兄心中有闷,却也不好发问,只想等他先开口。不料,皇兄却只是给他讲了各国局势和现如今朝廷势力。远景天自然懒得听,哈欠连天。

雾霭朦胧时,远景天才发觉自己打了瞌睡。而身边,分明不见皇兄的身影。

倒是湖水不远处,有一隆起。

就这样,皇兄溺水而亡成为了先帝。远景天被扶上龙椅。

宫中自然有很多猜测,若不是许多时日之后在先帝案底找到一份书卷,恐怕大多数人都认为远洪帝为夺皇位弑兄。

从此,远洪帝过上了有苦难言,家国情仇为先的生活。他有时也会暗自埋怨皇兄,为什么不叫上自己再去水中,有时候也觉得他给自己将的分明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死人不会说话,很多事情终究得不到答案。远洪帝只知道,一晃多年,皇兄的女儿都已经出落成人。对待远星晨,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对天下苍生也一样。

太子被封为靖王这天,远洪帝并未举行庆典,只是安排低调宣布一下就结束了。他想尽可能地为儿子争取一些时间,让他晚些遇到那些纷争。但宫中消息灵通至极,太子正式成为储君一事,只消半个上午,便传到了角角落落。

虽然庆典不必,但一番小小家宴还是需要的。琼落枫作为皇室女婿,早已经乖乖坐在桌前等着吃大餐。琼落枫此刻的状态,就像第一次参加农村大席的小孩,口水遏制不住。

待一行人坐齐后,远洪帝迟迟不来。

琼落枫见状,决定先去如厕,为肚子里腾些空间出来。

朱唇抿紧,齿缝中似有话语要讲。却还是起身走进内阁。

待琼落枫离开茅房,感觉身心舒畅,连忙净了手赶回内阁,却发现此时桌前气氛十分压抑。

随后琼落枫迅速观察,却觉得观察不出什么,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点。于是调动内力,聚精会神。

逍遥时间。

是的,一切又变慢了。琼落枫这才发现,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盯着远洪帝,而远洪帝心跳很快,表情似有怒意。琼落枫闭上眼睛侧耳细听,远洪帝不仅是心跳快,而且呼吸紊乱。只是一个家宴,皇帝迟到也不至于小跑过来,因此……

要么是他接下来要杀人,要么是,他刚才差点被杀。

随后收起了逍遥时间,一切又如寻常。

“琼落枫,你方才去哪里了?”远洪帝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回圣上,方才内急。”琼落枫心道不妙,这皇帝老儿不会又怀疑自己了吧?

“启禀圣上,老臣方才赶来时,恰好看到琼王正捂着肚子从侧门走出,方向正是茅房。”宰相墨舒适时出来解围,他深知皇帝虽包容,却也不免第一时间对曾经怀疑过的人有想法。

“喔?”远洪帝挑挑眉。

“父皇赶来时,路遇埋伏,幸好卫军及时赶到。”远星晨小声提醒着琼落枫发生了什么。

“可是上次那女装大佬?不,女装毛贼?”琼落枫思考着。

“确是。”

“无妨,这边阁殿不多,而且正值卫军轮班重叠之交,那人跑不远。微臣前去看看。”琼落枫倒不是多想抓刺客,只是他不喜欢被第一时间怀疑的感觉。

谁会喜欢呢?发生了事情,第一时间怀疑到自己头上,可自己明明本性善良。

得到远洪帝的默许后,琼落枫一溜烟跑掉了。

外面的空气真新鲜,琼落枫忽然有些想回到现代,那个属于自己的时空。虽然生活简单,也遇到上司的不公平对待,但起码没有这么阶级分明,琼落枫真怕哪天就被砍了脑袋。

不过说到刚刚,宰相为何替自己说话?虽然是赶往茅房,但不习武的人气息厚重,琼落枫自然能感觉得到。可方才分明除了几个下人站在原地外,并没有他人。

想到宰相,琼落枫心头一阵不快,不仅是因为自己似乎忘了深仇大恨,而是他实在伪装得太好让自己找不出任何破绽。若是不能全身而退的复仇,便是失败的计划。

隐忍,是贯穿普通人一生的信念,是背后那条看不见的操纵绳。

胡乱想着,琼落枫就已来到皇帝遇到毛贼的地方,四处望去,两侧只有矮墙。一边是皇帝行进处,因此贼人肯定越过矮墙翻越到另一边。

琼落枫此刻仿佛成为了刑侦专家,沿途寻找着或轻或浅的足迹、树叶刮落的痕迹。沿途寻去,琼落枫看见了卫军巡逻,此处正是卫军集合点,那贼人就在附近躲藏!

琼落枫示意卫军不必问候,便运足内力,使得脚步声如虫爬过一般轻盈无声。

“啪。”一阵风吹过,墙的另一端分明传来挽衣带被风吹起又砸到瓦罐的声音。

琼落枫腾空而起,跃过宫墙,持锤便向墙角处砸去。那贼人也看到了琼落枫,翻身躲过,却撞到盖在瓦罐上面的瓦片。额头顿时渗出血来。

琼落枫感受到对方的内力的确不浅,尽管和自己比还差了许多。但是……等等,他身上似乎有女性的气息。

贼人着一身黑服,面带黑纱。他辨认出了琼王,自知打不过,便出手迅速向地上投掷一物。

但贼人眼神一直死死的盯着琼落枫。

琼落枫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却又难辨。

烟雾乍起,似有爆裂声。琼落枫躲闪之际,那贼人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缕青烟飘散而去。

琼落枫看着地上的……摔炮?这……这不是荚岛国忍者才用的玩意吗?

琼落枫寻觅四处都没有了痕迹,贼人仿佛确实凭空消失一般。随后琼落枫匆忙走回卫军集合点,询问得知再往西便是太子府。

贼人看似对宫内多少有些熟悉,料想他也不敢踏进太子府半步。

腹中传来轰鸣,琼落枫中午刻意没吃饭,就为了等晚上这顿大餐。于是便掉头转回家宴处。

贵族吃饭就是斯文,自己出去了半天,桌上的菜品就像没动过一般,但每个人似乎都饱了。

“贼人身高稍矮,被我所伤之后,用荚岛国忍者之术逃离。但是……他似乎并非男扮女装。”琼落枫向远洪帝汇报。

最后的一句话让众人惊诧。难道这宫中除了二公主之外还有女性懂功夫,而且看样子功力还不低?

“罢了。”远洪帝此时心思并不在琼落枫这里,本也没期盼着他能捉住刺客。

方才琼落枫离席之时,远洪帝与宰相聊起当年往事,此刻他正沉浸在过去的故事中。

“依宰相的意思,如此说来,必要时候还是得招募江湖义士?”远洪帝问道。

“回皇上,是的。一方面,武林当中武学繁杂,非普通兵家可触及,他们很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另一方面,慌乱年代,若是有些江湖人士本就作歹,趁此机会也可……”宰相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咣当!”汤碗落地。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琼落枫表情阴冷,手臂僵持。

江湖义士,可用也可除,和家犬有何分别。复仇的理由,这一刻琼落枫终于找到。

琼落枫装作漫不经心俯身拾起汤碗碎片:“微臣有罪,不小心使得汤碗落地。”

远洪帝摆摆手:“兵家之人力道大些,无碍。翡翠碗而已。”

那碎片在琼落枫手中,他握紧,没有松开。此刻若是动手,在场几位加上阁内护卫,也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说着,琼落枫握得更紧了。

但……那样便一定会伤到远星晨。

“宰相方才所言,微臣着实有些不懂。为何说江湖人士在帮助征战时候,恰好也是除掉的好时候?”琼落枫似笑非笑,盯着宰相,眼神分明入利刃一般。

“琼王有所不知,江湖人士中总有想称王者,历朝历代的招募也几乎都出现了战胜之后反过头来夺权的情况……”宰相将一大粒蒸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还是远星晨发现了琼落枫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将手覆盖上去,慢慢拿出汤碗碎片,装作无事。

“多年之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宰相继续说着。

近了。离真相近了。

“是吗?愿闻其详。”琼落枫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哎,难过之事,不说也罢。”宰相摆摆手,随后又缓缓将袖子褪到小臂处。小臂外侧,分明是一道蜿蜒的疤痕。疤痕扭曲,似一张大嘴嘲笑琼落枫。

琼落枫刚想问什么,却感受到桌下的腿被远星晨掐了一把,有些吃痛。便知道这里还有隐情,但此刻不便问询。

“呃……呕……”远洪帝一扭头,却被噎住,捂着脖子只哼哼。只见他瞬间脸色发红,食物应该已经卡到了气管。

太子等人迅速起身拍着远洪帝的后背,但这样并没有效果。琼落枫心道,不习武的人拍没有用,习武的人能给他拍受伤。

不料此时太子果然拍出重重一掌,远洪帝当即趴在地上,头也磕到椅子。

“我来。你们不懂。”琼落枫见状,拨开众人。他们这样搞,万一把皇帝搞死了,自己也难逃死罪。

于是琼落枫扶起远洪帝,此时远洪帝已经两眼泛白,脸呈猪肝色。琼落枫以背后抱住远洪帝,随后双手夹于他肋骨处,用力往上一夹,远洪帝竟被抱了起来。随后琼落枫又用力几次,随着一块肉丸弹出,远洪帝瞬间喘上了气。

“好小子,你想拍死朕。”远洪帝大喘了几口气之后,瞪着太子。

太子站在那里,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父皇……儿臣……”

远洪帝摆摆手,不再理会,转而看向琼落枫:“这是何种技巧?”

“回皇上,此为海姆立克法。”琼落枫心道,难道噎住对你们古人来说就是死症吗?这都不懂。

“父皇,琼王懂的可多啦。”远星晨蹦蹦跳跳轻轻抚摸远洪帝后背以示安慰。

“海母什么?”宰相没有听懂,随即发问。

“这个好难记,不如就叫‘落枫止噎术’如何?”一直未言语的美馨此刻却一鸣惊人。

“这名字好,好记,好听。”太子立即拍手,心中也感叹,话题终于转移了,要不然父皇怪罪下来自己可要遭罪。同时,他此时赞同,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对琼王的一点愧疚,毕竟之前在大牢里自己曾经揍了他。

“哈哈哈!好,就叫落枫止噎术。嗯……”远洪帝点点头,龙颜大悦。

当晚,家宴结束后,远洪帝又安排曹公公下旨意,令全宫的公公、宫女都学习落枫止噎术。随后又让曹公公对琼王奖赏,而远洪帝也是个有幽默感的人,奖赏的第一样,便是一套翡翠汤碗。

琼落枫和远星晨看到这赏品的时候,笑出声来。

“不过……你今日那般……是为何?”远星晨小心询问。

皇宫内,一个中年人止不住的咳,咳出了些食物残渣在案上,沾染到书卷。

“你们几个,去沏壶清肺茶,速去!”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指挥着。

“我……怎么了?”琼落枫虽然料到二公主会问,但他此刻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你若不想说,我不会逼你。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不应当有秘密。”远星晨看着琼落枫,目光真诚。

啊啊啊,面对美女真诚无辜的眼神,谁能拒绝啊。琼落枫想了想,缓缓开口:“我父母便是江湖人士,一生行侠仗义,不曾错杀分毫,为国输死拼搏。却如老犬一般在战胜之时被反手击杀。”

“下令的人是?”远星晨声音有些颤抖,她今日当然看到了琼落枫望向那个人的眼神。

“正是堂堂宰相,墨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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