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飘飘总是伴随着惆怅的故事。
归海一刀一手牵着缰绳，来到苏昼二人旁边，将佩刀抽下，跨步落下，一拍马背，只听马鸣萧萧，消失在斜阳的尽头。
看着步步走来的归海一刀，武曌下意识地靠近苏昼，
归海一刀给人的感觉太冷了，甚至连四周的温度都变得冰凉，
他就像是一块无法溶解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情义，面无表情就像是雕刻上去般。
直到他走到苏昼前面，弯腰，低头，将佩刀插进地里，
“前辈。”
他喊了一声。
这一刻他有了情绪的波动，武曌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苏昼，越发感觉苏昼神秘起来。
苏昼自如其事的点点头，眨眼，捏着下巴，微微张嘴，又皱起眉头，
“嗯……我们见过？”
大内密探归海一刀，他的确听说过。
但看对方这样子，似乎还见过他？
武曌指尖卷着秀发，
大内密探会认错人吗？
可能性就像西瓜里面没有汁水一样奇葩。
也就是说，是苏昼真的不记得，或者说没在意。
“前辈曾在凌云窟救过我，当时我在人群中，前辈没看到我而已。”
归海一刀没有任何不满，而是主动解释。
一个月前，归海一刀与上官海棠奉命前去探查凌云窟，但是凌云窟内的情势太复杂，哪怕只是刚进入口，差点都为此丧命。
当时和他们一起结队的还有黑木崖的圣姑，可即便如此，面对凌云窟内暴乱的环境也无法适应，
甚至最后误打误撞闯进凌云窟深处，见到了凌云窟内的火麒麟。
面对火麒麟，只是瞬间，所有人就直接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而本来必死的局面却因苏昼的到来逆转了。
那一人的到来，硬生生将火麒麟击退，他们那些人方才有喘息的机会逃离。
他是少数几个目睹苏昼那一剑风采的人，
而对于这样的人而言，他一个大内密探有多么卑微就已不必多说。
“奥……”
苏昼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归海一刀，
这倒是让他想起来了。
一个月前他的确去过一趟凌云窟。
实际上那地方他经常去，他和火麒麟算是老相识，一个月前去凌云窟找火麒麟拿点血菩提给某个女孩当礼物，
而他去找火麒麟，正巧碰上几个不要命的年轻人进去送死，他也就顺手让火麒麟放了他们。
当时急着回去，也没太在意。
“你就是单纯地来谢我？”
苏昼问了一句。
“不。”
归海一刀站了起来，静默如冰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由恐惧演变的挣扎。
武曌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自己抱住了一条了不得的大腿。
凌云窟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江湖禁地，就算是武林神话的张真人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因为其中，有一只火麒麟。
而听归海一刀说，苏昼去过凌云窟，并在其中救了他们，并且苏昼似乎还能继续深入。
她两眼泛光，盯着苏昼，表情严肃，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拜苏昼为师！
哥哥与妹妹的关系还不够牢固！
噌——
归海一刀抽出佩刀，冷冽的寒光在夕阳下更是凄凉，萧瑟的风吹起枯叶，
“我想，请前辈指教。”
归海一刀的人很冷，和他的刀一样冷。
但当面对苏昼的时候，他才有一种自己身为普通人的觉悟。
他恐惧的不是与苏昼交战。
而是恐惧情义渗透，但现在，他接受了。
他想变得更强，这是每一位江湖客的野望；
他想变得更强，这是为了他深爱的一个人；
他想变得更强，哪怕明知没可能赢。
“我为什么要帮你？”
归海一刀沉默了下，随后将腰间别着的令牌扔给武曌，顺带将刀鞘丢到一旁。
无论剑客还是刀客，丢弃鞘都只意味着一个想法，
殊死一搏！
“我的命留给前辈处置。”
苏昼却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好教你的。”
他从不教人。
不仅是因为懒得教，哪怕是曾经，祝玉妍恳求他教导他也没有亲自教，只是留下一本剑招让她自己学。
他扮演过程中也会有对剑法剑招的感悟，但这种感悟只适合他自己，对他人没有任何帮助。
归海一刀没说话，目光变得冰冷。
他是一个很傻的人，也是一个很痴情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敢在见证苏昼实力后仍然来到他面前拔刀。
所以苏晨对这个人的感官不算差。
他将桃花枝拿在手中，问道：
“你走在一条枯败的路上，看到一个岔路口，另一条路上满是鲜花点缀，你会选择走上那条路吗？”
归海一刀回答：“不会。”
他主动选择走上这枯败的路，因为他可以走得更快，也不会有任何东西阻挡他，
所以他的心绝情绝义，他的刀更加霸道。
鲜花点缀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快的行走速度，只会绊倒他。
“那就得了。”
苏昼将桃花拿在手中，看着归海一刀。
这一刻，他变了。
归海一刀也感受到了，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颠覆，一切都变得极度纯粹。
无法披靡的剑意在那一枝桃花上凝聚。
苏昼不会教人，
但归海一刀说过，他走在那条枯败的路上，不会选择其他的路。
所以，他可以在旁边，在后面，狠狠地踢对方一脚。
世界寂静了，苏昼手中的桃花落下一瓣，天空中夕阳云割开一条沟渠，归海一刀的脸色呆滞，
轰——
脑海中一片轰鸣与空白。
他无法理解这一剑，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已经死在这一剑之下，
但当微风吹起他的风袍，一股寒意没入。
他跪倒在夕阳下，身后是一脸兴奋挥动着桃花的武曌，以及那坐在毛驴背上的苏昼。
人可绝情绝义，但一个人对于整个天地而言实在太过渺小，他所走的路枯败，但这只是表面。
谁说，灰色不能够精彩呢？
夕阳下，武曌开心地挥动着桃花，假想刚才是自己挥动着桃花的模样，
“师傅，他好厉害啊。”
“嗯……确实勇气可嘉，对刀道一途也足够痴。”苏昼难得赞赏了一句，却又不由得摇摇头，
“可惜恐怕他走不出新的路来，不过走完这条路，刀道又会多一名大宗师，足以媲美傅红雪了。”
“诶，傅红雪是谁？”
苏昼仰头有些怀念道：“一个贼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