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而回到了小道上,司月幸运地遇上了几辆前往天城的马车,前头与后头都是镖师,中间是运送货物的马车。

开始见有个戴着幕篱的人,那群镖师立即从物空间取出几把灵器,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人。

司月吓怕了胆一般,早就组织了千万遍搭讪的话此时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于是用灵力结了一小袋的金叶子送到了为首的镖师面前。

镖师听她的声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姑娘,想来也许没什么危险,便问了司月的目的,得知她只是想搭辆马车回天城,便谨慎收下了那袋价值不菲的金叶子,司月顺利进了这支队伍。

坐上排在末端的马车,司月松了一口气,微微撩起纱网,打开竹篓,里头的小狗也醒了过来。

司月数了数,一共四只,现在都醒过来正因争夺位置而打了起来。

在同情它们的同时司月也因它们被喂了埋骨散而庆幸,大约是因为心智身体换来了寿元长存、百病不侵,否则,以后她肯定是要准备好些药物,不是给这只就是给那只用上;但,它们也失去了成为灵兽的资格,也失去了所有可选择的路,最后只沦为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一个玩物。

那几个镖师也瞧见了这个怪异的竹篓,但在司月撩起纱网时就移开了目光,只隐约瞥见几分面容,颇为尴尬地手抵鼻尖轻咳几声,司月也立即放下了纱网,轻轻靠在货箱上,细细思索起来——

倒也确实是不解,那些姨娘妾室再怎么算计,其目的到底只是给宫月兮安上一个不得留在宫府的罪名,即使有害人性命的念头,但末了宫枭已吩咐过了不得伤害她,自然也就藏了这念头安分过日子。

虽是如此,却也不见得哪个真弃了这念头,也许心中仍存不安与恶意,另再买通了那奴子也说不定;

此外便是宫氏家主宫枭了,也许宫枭面上是带了些宽厚仁慈,私底下就叫那奴子偷偷解决了这事儿,连宫氏主母——若氏嫡女若情都瞒住了:

据宫月兮后来的调查才知,那日事情发生之前若氏就在母家住了个把月了,待她回到宫府时宫月兮已被逐出家门小半月有余了。

宫枭有意掩瞒这事儿,但若情也不是好糊弄的,于是整个宫氏合起来弄了出好戏,又加上夜间宫枭的一番天衣无缝的说辞,竟叫若情信以为真。

如此看来,这若情竟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那些人编制了一张天大的网,自己一头撞了进去便再出不来了。

就着宫月兮的记忆,对于这位多年无子的当家主母印象颇好,听闻早些时候便与宫枭有了一段情缘,后来宫枭向若氏提了亲,送上天价般的的聘礼,再加上自己的一番计谋,顺利娶了这位才貌双全的娇妻。

后来宫枭碍于全族的压力,迫不得已才纳了妾室,可惜这其中一个妾身心怀歹意,买上了许多药材,凭着自己几分医术,叫若情伤了身子,此后便不能再为宫氏添子嗣,身子骨也异常虚弱,近年来才好转了些。

宫月兮见过她几面,容貌可谓不凡,不过因身体虚弱脸上便带了苍白之色,虽是如此,却也可见其气质非凡。

可惜那奴子死得太早,兴许现在早入黄土三尺了,不然司月还能从奴子的记忆中看到那人的模样。

以前还只是在话本里看过这样的人,现在叫她遇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不比什么都激动。

“这位姑娘,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又去天城做什么?”

司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透过纱层看着他们,心中想了想,真话掺着假话道:“前些日子被家里的姨娘算计,父亲把我赶了出来,外头苦日子过不下去,今日回去认个错,过回好日子去。”

众人哄笑,这才让气氛活跃了几分。

前头的镖师笑道:“姑娘直率,倒也不拘小节,许是哪位武将大人的小姐,有父母或是兄长的宠爱,如此年纪还这样天真活泼。”

司月一愣:自己原来的确是有师傅幼暝宠着才有这颇像男子的行事风格,如今被这镖师指明了,竟觉得有几分羞愧——话本里的姑娘可不是这个样子,应当是娴静温柔、善解人意……

可惜师傅听不进去,只道:“怎么畅快就怎么来,不必循着那破话本去做。”末了,从沐瞳那里听说师傅又去训了那写话本的人。

也罢,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师傅也这样说了,那就随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于是乎——今日不是那家的责备她无所事事,就是这家嗤笑她无规无矩;明日就有一群人围在一起谈论这个“不知检点”的小女孩——后来还是师傅亲自出马教训了这群人。

曾经倒是不懂这番道理,如今却也有被锁住的感觉。

大约是这路有些坎坷,一个颠簸打得她措手不及,手一松,竹篓就掉在了木板上,里头传来一阵狗吠声。

于是,镖师们都静了下来,以至于显得狗吠声愈发大了起来。

四只幼狗争先恐后从竹篓里跑了出来,一出来就冲司月与那些镖师狂吠,司月的脸顿时变成了铁青——假如镖师们看得到的话。

司月急了,手忙脚乱地将这四只小狗抓回竹篓里去。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慢慢开口:“不知姑娘这是……”

“出去玩的时候……在一个树洞里捡……捡来的。”司月抱紧了竹篓暗暗施了灵力,幼狗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一时又安静无话,只司月羞得无地自容——这几番行为不是在说她这狗是用不正当的法子得来的吗?镖师自然是猜测到她会失了面子才不多言。

“姑娘当真是有趣极了,不知……今年十几了?”

另一个镖师笑那人:“你怎么这样鲁莽?话还未与人家说上两句,便这样问人家姑娘……年纪多大了?”

镖师们开了会儿小玩笑,见这小姑娘没有出声,话题就被扯得老远去了。过了许久,司月才道:“今年十四。”——倒也是按着原主的记忆来说。

师傅曾与她说:此界有双生树、长默花、携惜石、无闲池——

双生树高有十八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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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无花无果,长出紫叶后三月便落尽;

长默花,瓣蓝叶绿、蕊驱祥瑞,生于向阳之地后三月于雨中凋谢;

携惜石,足有半人高,石上生有仙草诸多,仙草枯萎后三月,石上有铭文出现;

无闲池,中有巨石,池中又有一道深渊,渊中存一龙身鸟鸣之兽,名为祥瑞,祥瑞出深渊,池边生灵后迁数十里,后三月池水及岸边结冰。

待叶落、花谢、铭文现、池结冰一个轮回后,她便是又长了一岁。

但这样的轮回她看过无数次了,但也不好意思在这些镖师们面前说自己是个活了千万年的老怪物,何况她看起来也同十来岁的姑娘差不多。

司月暗自窃喜,面上仍故作矜持。

其中就有一个声音:“十四……快到许配好人家的年纪了。”

闻言,司月抬头看去——虽隔着一层纱,依稀也可见那人模样,那男子又道:“姑娘既性情坦率,出手又阔绰……”男子的手轻抵着唇,回想方才这小姑娘的言行举动,微微笑道:“莫不是家中长辈为姑娘定了亲事,而姑娘又不满意这门亲事,再加上不满姨娘的处事方式,便逃了出来?”

“我……我不是……”司月小声答道,但距离隔远了,那些人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听完这番话,为首的镖师也笑了:“姑娘许是养在深闺之中,大约还不知道,如今这九天大陆已非从前的模样了,既无清城那般规矩繁琐,也不同你们姑娘家看的话本中那般对女子有诸多要求。”

他指了指司月的幕篱,道:“出门在外,姑娘本是可以不戴这个。方才见姑娘这番打扮,我们还以为是来劫镖的。”

回想方才刚碰面时的情景,那一群镖师已从物空间取出灵器,险些就要同她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架一般,想来也是见着自己这副模样过于古怪了些;

大抵后来又以为自己养在哪家古板先生家里,不便见生人,所以他们才颇为尴尬地别开了头。

叹了口气,司月心中只责怪那些话本子——话本上可不都是这样写着的?师傅如今虽也不在了,但也不能让师傅再失了颜面,于是就着话本所写,规矩地戴上了幕篱,没成想还是闹了个笑话。

这个世界,和她想的不一样,甚至有点喜欢了……

于是,司月点了点头。

“那姑娘……是否能将这幕篱取下来,也好让我们瞧一瞧姑娘的容貌。”

司月犹豫片刻,又点了点头,伸手正要摘下幕篱时又想到了额间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又收回了手,摇摇头道:“丑,不行。”

才说完,就见其中一个镖师从物空间取出一个用木塞塞住的小口的小竹筒,然后扔给了司月。

“姑娘许是逃……过苦日子时被这幻灵境的荆条或是兽类伤了容貌……也真是怪哉,你这一个柔弱的丫头跑幻灵境玩也真是……这是麻神医新研制的药丸,每日洁面后在指尖沾些水,再揉碎这药丸,轻轻将药沫涂抹在伤疤上,不出十日,这疤痕便会消失了。”

“多谢。”司月收下了那药丸便没了动静。

“本来还想见见一位绝世美人的俊俏模样,姑娘若是觉得勉强,便由着自己的想法来便是只当我们说的玩笑话……”

“无事。”司月慢慢撩起纱网,抬头看向他们。

镖师们只见这姑娘脸上稚气未褪,模样却也清秀;新增的小伤口有许多,却以那道横过额间的伤口最为瘆人;模样却也不差,眉目间竟与那天城的才女宫月萱有几分相像;一身衣服皱巴巴的,应该还未曾清理,染了许多血,裙角还刮烂了好几处,也沾了许多树叶、杂草;裙角与鞋底也粘上了泥土——的确是过着苦日子。

镖师摸了摸下巴,道:“流浪的姑娘捡了流浪的狗。”

才说完,众人又大笑起来。

如此打趣了许久,至晌午时,后方突然御剑飞来一个镖师,应是在队伍后方查看情况的,不然司月看这整条队伍就她在后端了。

“灵暴眼提前关闭,兽潮将袭击周围的城村。”

“大约有多少?”

“少有千只低阶灵兽、白只妖兽、十来只微兽……而且,就在刚才,九山卷上显示,有一只异兽在幻灵境诞生!”

“异兽?”

那镖师面色沉重,但还是点了点头。

思索片刻,为首的镖师道:“你先去通知前头的人,叫他们寻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然后……离天城五十里远时就可以放摆天火,叫司刑寺的人整装待发,尤其要护着周围的村庄。”

“好,这就出发!”应声后,御剑而来的镖师又御剑而去了。

正要安排计划时,却见司月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痴痴地看着那御剑的镖师,顿时无奈起来,但眼下情况紧急无暇顾及这小孩儿,只能把话放在一边,安排了这些事之后再说。

司月还盯着那把剑,心中的惊讶与羡慕都写在了脸上:她倒不是没听过御物飞行的,如今也不算头一遭遇到了。

曾经她也尝试过,或是将灵力注入器物中,但无甚用处;或是将灵力聚于脚掌吸附起器物,差点成功,但最后摔进河里去了。

想到这儿,她莫名觉得有几分失望,又转回身,看着面前还忙上忙下的人,又叹了口气,将竹篓放在身侧,一手护着竹篓,另一手撑着脸看着他们。

大约是觉得一时无聊,她将竹篓里睡得最熟的小狗抱了出来。

见这小狗全身棕黄色,毛发似乎是被炸过一般直直竖了起来;此时正睁着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中倒映着司月认真打量它的画面;尾巴在身后似有讨好之意摇摆着。

“啧啧,刚才还冲我一阵乱叫呢!”司月将这小狗儿放到一旁,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怒怒道:“小东西!”

这样一弹,小狗立即凶了起来,先是呲牙向着司月,摆出蓄势的动作后冲上去咬住司月的裙角,用力往后扯,但又扯不动,于是又换了个方向,到司月眼里就见是这小东西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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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一顿乱晃。

“哼,早知道就把你扔在路边了!”说着,司月从物空间取出一块面饼,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已经整顿好的镖师们惊讶的表情。

司月掰开一小块送到小狗嘴前,小狗凑上去闻了闻,再加上又饿了许久,立即松开司月的裙子再叼走了那块面饼,在一旁费劲嚼了起来。

吃完这块,司月又立即掰开一块送到它面前,小狗张嘴衔走,司月便自己吃了一块:她闻着这面饼有些馋人,实在是忍不住。

“小东西!”司月吓了这小狗一跳后不理会小狗的狂吠,觉着是该给它们起个名字,自己本来就记性不好,以后怕是会分不清这哪只跟哪只。

将手里剩下的一大块面饼掰成小块放到一旁,盘起腿来,郑重其事地盯着正在咬面饼的小狗。

“丫头,你还在那傻坐着?”

司月抬头,正见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镖师在那头招呼,大约是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之后就向她走了过来。

“我倒也没见过几个同你一般临危不乱的富家子弟。”

“那什么兽潮……很恐怖吗?”

“果然同李大哥讲的那样是个涉世未深的丫头片子……”男人双手负在身后,又道:“我家丫头,七八岁时也同你那般天真,如今……已经出嫁了。”

司月看着他,男人在提到自己的女儿时,眼中似乎都带上了笑意。

“所以兽潮……就是兽类同潮水一样涌来咯?”

“兽潮……每年都会遇上一次,大都是春季。那些兽需要大量的能量来繁衍后代,所以需要外出捕食。而幻灵境中有人罩着,兽只敢有些小作为,而附近的城、村则成了它们的最佳目标。”

男人看向了远处天上被惊起的飞禽,声腔有些颤抖:“除了这个时间,就是灵暴眼关闭之时了——刚诞生的兽都需要补充营养,再加上没有意识,所以它们都会一起进攻,其规模不亚于兽潮,所以两者都称为兽潮。但是这一次,居然有……异兽!”

司月眨了眨眼睛。

男人叹了口气:“丫头,待会儿躲起来,若是换做以前,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如今……还是小心些。”

司月点了点头,又逗起了小狗,见此,男人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小狼……小白眼狼,我看这倒是可以,不如就叫这个得了?”司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不行,这样还是我刻薄了些……方才你吃了我的面饼,也算是缘分了,不如就叫你面饼了吧!”

……

队伍大约是改了道,周围的乔木也渐渐成了竹木。一路上只有车轮碾过沙砾声、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众人低声交谈,似乎还盖不过鸟啼与狗吠声。

应是昨日下了雨,风吹来时还从竹叶上落了十几滴水到她身上。

“这里食物来源少,多是些观赏性的灵兽,便是有高阶的,凭我们的力量还是可以抵御,所以在这儿比较安全。咱们先在这里静等几日,待兽潮平息后再出发。”那镖师安排了人手到各处巡逻、驻守,远处传来的阵阵兽鸣让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

司月抱着面饼下了车,这小狗儿还是好哄,一块饼就把它的心都勾了去了,将面饼放到地上后再从物空间取出了两个果子,心中的算盘已经敲定了。

“大叔!”司月跑过去,待这镖师稍作休整时递一个果子过去,问道:“兽族不是与人族有那什么和战条约吗?怎么兽潮……”

“和战条约你也知道?倒是个喜欢看书的……”

镖师收集了各处的情况,领着司月到一旁坐了下来,道:“条约上写的,不过是两族不再交战外加一些针对兽族的不平等的明文规定。但兽潮是他们的本性,是不可控的,若是人为抑制,那么许多地方的小型店铺或是大型组织都会因此失业……你懂吗?倘若抑制了兽潮……”

“大量的兽族就会缺少食物的来源,而繁殖季也产生的大批幼兽因缺少食物来源,导致大量死亡。”

“不错,而人族又需要联合兽族的力量,自然是对兽潮没有主动作为,损失也不是很大,所以今天的兽潮,我们只能防守抵御。不过也有些地方,甚至会有百姓组织起来,各家出一份力,将食物放置在城外以减少城内的破坏。”

后面的话司月也没听进去多少,于是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对策,起身走开了些。

待无人注意到她时,司月趁机将手中的另一个果子扔向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面饼一见司月的动作,立即摇着尾巴往灌木丛那边跑去,司月大叫一声也跟着跑去了,镖师也只说一句客套话便不再理会。

而这边,司月抱起咬着果子的面饼,鬼鬼祟祟地往这座小石山上爬。

“这次……你可真是……挑对了地方!等到了天城……就买几个鸡腿犒劳一下!”

登上了石山顶,司月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往周围看了一圈,竹子最高处也比站在山顶上的司月还低些,其中也偶尔逢着几只白色或淡黄色的揪渴鸟停在枝上、叶上,不过也没什么影响。

放眼望去,远处已隐约可见城墙,而离城墙也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始则传来阵阵兽鸣。

“既然如此,那便帮你们一把罢!”司月确定了没人能看到她时,放下面饼让它先在一旁玩着,长吐一口气后闭上眼,依着灵魄中的印式,双手结印,再之右手猛地朝地面一拍。

界·避世!

于是,一道白色的无形屏障自这石山散开,以石山为中心方圆半里迅速被这屏障包围起来。

她看了看上方,约有三人高处似乎有一层膜在流动,随后凝固,再之整个屏障变为为色。

见此,司月收回了手。

而司月的手掌方才贴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符纹,司月看了一眼,立即踢了几下脚下的沙砾将这符纹盖住了,似乎还不放心,又伸出脚在上面乱撮几下,已然不见那符纹的痕迹。

做完这些,司月拍干净了粘在手上的灰尘,抱起面饼回到阵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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