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仲无奇坐在家门口叹息，安定在辉泽峰，江师姐去了，张贺走了，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剩一个不着调的黄老头。
又是悄无声息出现，黄老头坐在他身边，仰望星空感叹道：“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归龙山的夜空，想当年我还是个俊小伙，真是岁月不饶人。”
然后他撇过头看着仲无奇笑道：“我那时意气风发，看夜空属于欣赏，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一点年轻人的朝气蓬勃都没有。”
仲无奇没有说话，黄老头见状，露出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是不是因为最近倚秀阁下令，要你外出执行一件任务？你担心是韩缇暗中作梗？”
“这还用说吗？”仲无奇手扶额头，头疼，“摆明了有问题，与我有矛盾的，也就是他了。”
“哈哈，”黄老头大笑，“看把你小子吓得！”
“能不害怕嘛，”仲无奇无奈道，“他可是位高权重、修为高深的五长老，小命只有一条，我可惹不起。要不要离开归龙山，带不带安定呀？毕竟他现在身份不一般。”
黄老头笑容褪去，颇有些语重心长，“其实你不用担心，崆犁山谷中你立下大功，宗门早已知晓。定期完成任务是宗门定下的规矩，但有功之人大可不必，这也是规矩。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想去，没人可以逼你，哪怕是韩缇。谁都要遵守规矩，不能逾越，否则归龙山哪里来的万年传承。”
“哦！”仲无奇还真不知道，“你哪听来的消息，准确么？可别前脚听你的后脚我就曝尸荒野。”
“说的什么话！”黄老头不乐意了，“别看我修为不高只有筑基后期，但我活的久啊！与我同时期入门的师兄弟，不少人都在内门中，打探点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韩缇也就欺负你什么都不知道，打算把你诓出去。”
“小瞧你了！”仲无奇使劲拍拍他肩膀。
拍的黄老头半边身子倾斜，语气抱怨，“这就叫狗眼看人低。”
仲无奇立马笑了，“我这是人眼看狗低。”
黄老头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归龙山其实挺好的，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三番两次说要离开，在你心中，归龙山到底算什么？”
仲无奇沉默了，他明白黄老头问的什么意思，“当时缺个靠山，正巧张师兄、江师姐邀请，我便来了。其实在此之前，都未曾听闻过归龙山的名号。”
“那加入之后呢？你也待了半年多。”黄老头又问道。
“这个，”仲无奇略有尴尬。
“让我来说吧，”黄老头摇摇头笑道，“你不似我，在归龙山待了一辈子，早就荣辱与共，更是心灵的寄托；也不似张贺、江筱湲，把它当成了家，不离也不弃。你只想做一个过客罢了，没有太多感情，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被说破心思，仲无奇不好意思笑了。
黄老头继续说道：“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你没在这拜师学艺，待的时间也太短，没有发生带给你震撼的事，再加上你当初入门的目的，现在没有归属感也正常。”
随后他又笑了，“再加上韩坤这档子事，更让你心生芥蒂。说说吧，是不是对归龙山感觉差了？”
仲无奇挠挠头，“也谈不上差，反正觉着归龙山以大欺小、处事不公，让我心里不太舒服。”
“嗯，”黄老头点点头，而后反问道：“归龙山是什么？”
仲无奇愣住，“是个宗门。”
“对呀！”黄老头一拍手，“简单说它是一个地方，复杂些它是一个传承，它如何以大欺小、处事不公？”
“这？”仲无奇语塞。
“我知道，你想说那些高层代表归龙山对么？”
黄老头眯着眼睛，仲无奇轻轻点头。
“归龙山数万弟子，凭他一个韩缇如何代表归龙山？修为？地位？为何不是那些舍生忘死、护卫宗门的人代表归龙山？为何为了一个韩缇、两个韩缇，忽略其他数万人？遗忘万年来无数前赴后继、扛起归龙山大旗的人？”
黄老头一连数个问题，像是说给仲无奇，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归龙山自立宗之时，就以护卫人族为己任，也确实如此做的，当得起人族栋梁！可同样也有宵小之辈，如那孙恙、韩缇。”
“所以山不分好坏，人心才是！”黄老头指着自己，又指着仲无奇，“是我们组成了归龙山，代表着归龙山，我们善它便善，我们恶它便恶，山是由人主导的。”
仲无奇若有所思，停了会，黄老头继续说道：“你觉得归龙山整体如何，是好是坏？”
仲无奇非常认真回道：“好的，在外面大家听到归龙山均是肃然起敬，山内也是一派祥和。”
“是呀，”黄老头感慨，“无数弟子万年来打下的基业。”
随后他又看着仲无奇笑问道：“为何在你这抵不过孙恙、韩缇之流？”
仲无奇不好意思笑了，黄老头也是哈哈大笑，“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你记恨谁就行，没必要怀恨整个归龙山，这是对其他弟子的不公。”
“知道了，”仲无奇笑道，“确实想的不周，格局小了。”
黄老头语重心长道：“宗门弟子参差不齐很平常。有欺师灭祖的人，也有舍生忘死的人；有被繁华吸引锦上添花的人，也有苦难时不离不弃雪中送炭的人。宗门的繁荣昌盛，离不开千千万万的后者。”
黄老头一声叹息，“有些人享受着宗门庇护与资源，却恶语相向、极尽嫌弃，待到羽翼丰满一脚踹开宗门，还要反咬一口，真令人心寒。也只有在宗门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人，才称得上是宗门的人。”
说着他满怀希望看着仲无奇，“你现在还小，经历的事少，但我希望你将来不论是留在归龙山，还是加入其他人族宗门，都能明白宗门二字的含义。就算做个散修，最低也要记着人族的身份，做一个为人族崛起而修炼的人！”
看着黄老头希冀的眼神，仲无奇忽然想到了森罗天子殿中，那幅壁画上看到的景象，一时间百感交集，脱口而出道：“九皇不灭，世代传承！”
“什么？”
黄老头猛然脸色大变、“呼”的站起。
仲无奇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仿佛成了天上的皓月，光芒照耀夜空。
“没什么，”仲无奇有些心虚，信戈前辈嘱咐过他，没事少说话。
黄老头就这么看着他，忽然又笑了，重新坐好，“没事就好，无奇呀，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嗯，嗯？”
仲无奇瞪大了眼，黄老头一脸坏笑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很难么？”黄老头反问道，“澜墟秘境、千岛湖那么大的事，是你改个名字就能隐瞒的？傻不傻？”
仲无奇想了想，确实也是，“你一个倚秀峰弟子都知道了，那得多少人都知道？”
“其实不多，只不过我有门路而已。”黄老头得意道，“宗门见你隐瞒，便顺着你的意思当做不知道，了解情况的人并不多。韩缇一直在崆犁山谷，他也不知情。”
“唉，”仲无奇叹气，“合着我早就暴露了，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都光芒万丈，藏都藏不住。”
黄老头自动无视他的话，“你既然已加入归龙山，不妨试着真心做一个归龙山弟子。别的地方不敢说，于冀州，保你平安！”
话都说到这份上，仲无奇不好拒绝，“那我就收起过客的心思，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归龙山弟子。”
“好！”黄老头开怀大笑，“以后就叫仲无奇吧，常什么五。”
仲无奇立马站起身，“我可没有夸大，这还照顾你们自尊心了呢。”
“什么？”黄老头疑惑。
“你是体会不到了，”仲无奇坐下，“都抽抽了。”
一老一少，并排而坐，今晚的星星很亮。
归，龙，山，似乎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