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婚礼

尧青回荆川时,刘景浩没跟着。

在机场两人扯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百般眷恋地将人送进安检口。

尧青走时不爱回头,每次分别,只求一个干脆和漂亮。

他平生最厌三件事,亡故,告别,和远辞。

刘景浩目送某人向候机大厅走去,期间有条近百米的玻璃长廊。

尧青拖着拉杆箱,一走一顿,对玻璃外的男人笑。

刘景浩在外陪他一道走,一步一笑,一步又一笑,像一对永远玩不厌的两小无猜。

直到人潮淹没。

“刘机长。”

男人目送人走远,正想回头,骤见王龙一身精练地撇近身子,脸上挂着和尧青如出一辙的笑,使人挑不出错。

王龙温声细语道:“不知道刘机长能不能给个面子,借十五分钟讲话?”

离登机尚有半小时有余,王龙这是掐好了时间等着自己。

刘景浩想了想,“嗯”了一声,随他走进了旁边的星爸爸。

“喝什么?”男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台后的选品墙,语气寡淡,“我请。”

王龙没接他的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虽然我非常讨厌你,也知道你非常讨厌我,但是因为师哥的缘故,我希望你能够对他好一点。”

王龙走到一边,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一个文具包。

男人随他往旁边站了站。

“这是师哥先前送我的画具,我也不大用得着了。麻烦你转交给师哥,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新的,我没拆。”男人眨了眨眼,恍惚一笑,“舍不得拆.....”

男人一脸肃色,反问:“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有时不见比相见更值得让人怀念。”王龙苦涩一笑,将文具包塞到男人手上,顿了顿又说:“我申了RA,22年秋季开学,先在国内念两年语言,长阳估计下个月就合同到期了。”

“不续了?”男人难得表情缓和几分。

王龙摇了摇头,“不续了。”

“确定?”

“确定。”

“那祝你未来顺利。”男人慷慨接下他的东西,低下头,又问:“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的?”

“没什么,”王龙微微一笑,“就是先前泼了你一次脏水,什么安乐死之类的.....希望你别告诉师哥......”

男人不置可否。

“还是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个好印象吧。”王龙自怜般地笑了笑,“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我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比不过你后来居上。”

见男人不说话,他又说:“感情的事儿嘛.....我懂的,强扭的瓜不甜。我只是有点不甘,不甘被你比下去,直到现在我都很讨厌你,讨厌你在他面前那副挥洒自如的样子,仿佛轻轻松松就能拥有师哥的一切。”

“你的事我不会计较,也不会告诉尧青。”男人终于开口,外面提示屏在响,飞往荆川的那一班机,已经开始确认备航。

时间不多了。

刘景浩掐着表说:“大家都不容易,其实站在你的角度想,我未必没说过比安乐死更恶毒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谢谢。”王龙拉上行李箱,理了理袖口,表情平静得不像是告别。

门外有人在催。

王龙清了清嗓,郑重其事道:“告诉师哥,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

“GoodMorning,......”

尧青安心靠在座椅靠背上,半只眼罩遮住他右眼,左眼定在手机屏幕前划拉个不停。

“你好先生,马上就要起飞了,麻烦把手机关一下哦。”

空姐过来劝告,尧青忙摁下电源键,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虽说也算是个老空乘了,可少有的以乘客身份上飞机,感觉终究不大一样。

男人轻抚着安全带上的铁扣,一不小心,触碰到一抹阴凉。

是镯子。

尧青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仿佛那是一件无价的至宝。色褪和锈斑丝毫不影响它的珍重,一看到它,他便又想起某人。

千山万水地兜转,到最后,果然还是他。

男人望着促狭的小窗,欣慰一笑。

万里云层间,晴光渐好了。

“你说你去出差这么久,你妈都想死你了。”

李姐一早站在楼下,见尧青一下出租车,就火急火燎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小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在北京多留几天,照顾他妈呢。”尧青随女人往楼上走,想了想,问旁边人:“李姐......你.....怕狗吗?”

“怎么了?”

“是小刘,他荆川家里养了条大狗。这些日子一直寄养在他朋友那里,昨晚上我们合计了一下,他想让我接回来住两天,等他回了荆川,再把狗送过去。”

“我倒是没大碍,就怕狗夜里叫,扰着你妈休息。”

“它乖得很,很少叫,我以前带过它。”

尧青朝后头望了一眼,没人,他没再说什么,扭头进了单元门。

进门时女人正在熟睡中,李姐说她近来多嗜睡,常一睡就是一下午。

尧青放好行李,冲了个凉,再窝回到沙发上时,才分出神来好好查看手上的那道伤。

幸而经历近几天的愈合,伤痕平复不少,航司贴心批了他一个小短假,另一个好消息是,今年的优秀员工名单里,又包含了尧青。

原以为今年与某人起起落落经历了这么多事,能捞个年终奖就谢天谢地。不想老天关爱,额外送自己一个优秀员工奖,细想着那一沓丰厚的奖金,男人晚饭时都多吃了两碗饭。

饭后与某人视频。

几个小时没见着彼此,倒像是许多年没见一样。

男人将手机放在灶台上,一边焖着红烧排骨,一边听尧青说些漫无边际的闲天。

刘景浩说:“看过我儿子没?”

尧青顿了下,在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说的儿子是威士忌后,方后知后觉道:“明天就去。”

“你别去了。”男人放下锅铲,关了火,将手机拿到手上。

视频镜头呈上,以绝对仰拍的角度正对男人的双下巴,附带两个大鼻孔,呼呼地对着镜头呼着气。

“怎么了?”尧青心中一噔。

“明天我就回去了。”刘景浩重新举起手机,对着镜头,捋了捋刘海。

都说自己配不上尧青,其实自己长得也不赖嘛,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手机那头一脸惊喜,“真的?!”

男人微笑点头。

“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吗?”尧青差点要从阳台上跳了起来,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雀跃后,踮了踮脚,强迫自己坐回到藤椅上。

“那你想不想我早点回去?”刘景浩一脸认真。

“想。”

“乖。”男人冲他挑了挑眉,隔着十万八千里,对他“mua”“mua”飞吻着。

“那你回来了,阿姨......你打算继续瞒着?”

刚有些松快的气氛又沉重起来。

“现在如常对待,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刘景浩说,“我也必须要提前适应,没有她的日子。”

“死老鼠.....”尧青盯着拖鞋上的派大星图案,语气幽微:“不许难过。”

“你还说我,你呢,你不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男人白了他一眼。

“日子不就是这样,关关难过关关过。”

尧青望了眼尧桂玉的房间,李姐正在给她擦拭着身体,几天不见,尧桂玉又憔悴了不少。

“还好有你。让我觉得不再是一个人。”

他没看手机,而是将目光对准屋内。

一道黄光适时打在他眼上,那双眼,那双刘景浩凝视了千万次的眼,此刻在距离他两万五千公里的地方,散发着一层琥珀色的清光。

男人说:“也还好有你,我才觉得,十年尔尔,有何畏惧未来余生。”

.......

“顺应伟大的,基督的指引,请允许我向身前两位新人表示美好的敬意。”

葱绿色的草坪上,白色婚纱圣洁。简易搭建的小舞台上,神父与新人三足鼎立,座下坐满了宾客。

“亲爱的徐竞泽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求娶您眼前这位美丽、端庄的高女士?并在未来日子里,爱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

“我愿意。”

男人微微一笑,满含深情地掏出那枚钻戒。

“亲爱的高露洁女士,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您眼前这位英俊、帅气的徐先生。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

“我愿意。”

女人扯了扯散开的新娘头纱,踩过紫玫瑰花瓣铺就的小路,接过戒托,目光正对新郎。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结为夫妻,将共同承担婚姻的责任和义务,做到孝顺父母,关爱子女,互信互勉,互谅互让。无论未来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你们将一起携手度过,且至死不渝。”

全场掌声雷动。

尧青坐在宾客席中,喜极而泣,不停拿纸巾擦着脸。

新郎新娘在热泪中交颈相吻,漫天花雨倾洒而下,欢呼声如海。

刘景浩抽完两根烟,提着裤腰带大大咧咧地靠了过来,见某人在哭,觉得好玩,伸手掐了把他肚子上的软肉。

“你干嘛?”尧青梨花带雨地嗔了他一眼,含愤道:“好不容易带你来参加我徒弟婚礼,你能不能别捣乱?”

“我就捣乱,就弄你。”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干皮,打眼瞧向前头。

舞台上,高露洁正在发表新娘感言,千篇一律的煽情时刻,尧青感动得涕泗横流,倒是自己和其余一群大老爷们,从头尴尬到了脚趾尾。

尧青满是星星眼地说:“你看他们,好浪漫哦。”

刘景浩说:“有啥的,不就是个草坪婚礼,寒酸死了。”

“那你倒是给我办个不寒酸的。”尧青为着刚刚那一掐,狠狠地踢了脚某人。

男人忽地沉默。

“怎么,轮到你就说不出话了?”尧青将擦过眼泪的纸拧成小球,照着男人的脸扔了过去,“我看你根本就没想过咱们的婚礼,就想白嫖我一辈子。”

“怎么没想过?”男人摸了摸胡子,趁人不注意,两只大手将他抱住,在他背上游来游去。

“我都想好了,以后给你办个刺激的,咱们开直升机,去珠穆朗玛峰,我们飞到最高处,戴着氧气面罩飞。对着满天的极光,我在飞机里单膝下跪,奉上钻戒,祈求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不同意......不同意我就拔了你的氧气面罩,把你推下飞机,让你一个人摔死在那里,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尧青捶了他一下,又气又想笑,“什么氧气面罩什么珠穆朗玛峰,你就不能正经回答我?”

“怎么不正经?”

男人嚼着口香糖,双手托住后脑勺,后仰地躺在靠背椅上,表情渐渐正常。

“尧青......”

“嗯?”

“我觉得......”刘景浩蹙了蹙眉,示意他靠近些。

尧青听话把耳朵伸了过去。

“其实我觉得,”他说,舌尖飞舔过他鬓边几缕碎毛,“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我每天都是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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