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现在十分紧张，
经过一番徒步进京之后，他现在身上就没一处是完好的。
被烂菜烂果扔还只是衣服脏了就算了，
可那些没良心的竟然在烂菜里头包裹着石头，
这可是要了这才二十来岁的他的小命了。
跟着他一起徒步的群臣身上就没一处是好了，
而人群之中，独立鸡群的莫过于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钱谦益。
只见这位政坛不倒翁一身光鲜，下车之后，还特意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仪容。
在这些南京臣子的怒目呲牙之下，这位东林党党魁施施然地走入宫门。
朱由检也没有为难这些臣子，毕竟他们步行三十里，也算是把自己的诚意给显露出来了。
他只是在龙座上侧着身子，斜眼地看着下面的群臣。
原皇城的臣子们也没有作声，用范景文的话说：
他们来，咱们就礼待呗。只是这个礼不是那种欢迎朋友的礼仪罢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谦益见到龙座上的皇帝，倒头就拜，那样子像是一个虔诚的佛徒，
完全是五体投地的拜法。
“大胆逆臣，尔等公然另立新皇，此乃对我大明的叛逆。”
皇城旧臣中，一位年轻的官员跳出来指着钱谦益大骂道。
钱谦益并没有理会，而是以头贴地，双手摊在身体的两边，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管的态度。
朱由检就好奇这位准备把皇位买卖的文坛领袖，他不是不恨他，
然而，在后世的历史中，这位把皇帝卖了两回的老头竟然能活到老死。
这不得不算是一种能力。
南京来的新皇与一众的臣子早已经跪倒在地，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起来吧，朕从来都不以言入罪。然而，尔等罪行，乃需要刑部来发落，现在朕给尔等辩解的机会。”
朱由检玩心大起，他想看看究竟是南京旧臣的战斗力厉害还是皇城余臣的嘴炮更强。
当皇帝嘛，就是要两边平衡不是。
反正你们吵你们的，我手执兵权。
皇帝这话一出，皇城旧臣就好像吃了伟哥一样，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叛逆批判。
而南京旧部，却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随你们骂。
钱谦益站起来，看看自己曾经劝谕的几个老臣与将军，不禁唏嘘。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看到范景文、史可法、秦良玉等人现在身处高位，他不禁也有点羡慕起来。
“不，我没有错。只要吃定了我没有错，皇帝就不敢乱动我。”
打着最后的打算，钱谦益干咳了一声。
向皇帝拱拱手道：
“皇上，老臣四处奔走为皇座继任而不惜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乃是一心为我大明皇朝得以接续……”
“现在皇上安然无恙，老臣自知罪孽深重。自请斩立决，以告世人。”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为之一静。
“好一招以退为进，这老头果然是政坛老油条。”
朱由检没想到这老头竟然会如此意外，一上来就先求死。
“要是我真杀了他，估计皇城明天就会传出他为大明献身的忠君臣子的故事了。”
朱由检没有说话，却不等于其他人没有话说。
范景文出列，先向皇帝拱拱手，然后转身怒目瞪向钱谦益道：
“尔在皇城被围困之时，曾与我说过新皇的事。我当是也说过，耻于尔等人为伍。”
“到今日，我仍然是这一句，耻于尔等为伍。”
范景文的这话一出口，就受到了皇城臣子的支持。
一片“耻于尔等为伍”在这边的臣工中此起彼伏，
范景文双手把这声音压下，抚着须说道：
“尔言，为大明皇朝接续而奔走。我承认，然而尔等做法难道良心就没有一丝不安吗？”
朱由检从帅老头的话听出来了，这老头是想留着这乱臣的命呢？
没从法理上批判这些人的行为，却从道德上把他们贬到地底里去了。
钱谦益也是演技派，听到范景文这样说的时候，老脸上的眼泪开始像缺堤的河水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良心？我大明朝历经二百年，风风雨雨都撑过去了，何以致昨日的田地？如果单凭良心为政者，那就不需要有如此多的仁人志士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了。”
“我初闻陛下被困于紫禁城内，就曾独自入城打探。然而，尔等知道我在皇宫门口听到的是什么话吗？”
“守门的军士乃成国公朱纯臣的家丁，手执利剑，与我说成国公饮宴去了。要我明天再来。”
“这是什么时候了？明天李逆就要进京，成国公还去饮宴？有什么比皇上的龙体更重要的？成国公乃何人？乃朱家皇公贵族呀，此等做法，尔等自问良心何在？”
“在那一刻，臣的良心就被割舍掉了。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明朝不能倒，臣要力挽狂澜……”
那悲痛欲绝的表情，那慷慨赴死的身姿。
让皇城的旧臣们都为之感动，
龙座上的朱由检要是不知道这老头先降李贼再降野猪皮的话，也就真信了。
“嗤，这老货演技确实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