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皇上, 听说您找微臣,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需要微臣解答,还是想要钦天鉴占卜什么?”按照惯例, 康熙每次找他都逃不开这两件事,而南怀仁早就习以为常。

康熙脸色如常好似昨日气闷的不是他一样, 他和蔼的说道:“ 这回你可猜错了, 今日找你是别的事情。朕记得你曾说过, 当初从比利时到大清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海上航行如何?”

南怀仁有一瞬间的疑惑, “皇上怎么想起问这个?”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只当皇上是想闲话家常, 他以往也没少与皇上说这些。

“是啊,海上航行危险的很, 风暴、海盗都有可能遇到, 这就对船长、水师的要求非常高。”想起当年,哪怕过去二三十年他还是忍不住唏嘘。

轻敲着桌面,康熙继续道:“你说假如朕给他们丰厚的俸禄、给他们官职, 他们愿不愿意留在大清, 就像你一样替朕训练水师?”

南怀仁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心跳都加快了, 舔了下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皇上为何要训练水师?水师训练辛苦, 想要训练成一名合格的水师, 不仅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还有无数的金钱。大清刚刚经历了战争……”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你说的这些朕都想过。其实这个想法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你也知道大清东南紧靠着大海, 海边盗匪猖狂,从未停止过对大清百姓的迫害。朕身为皇帝不能看着百姓受苦,就算不能把这群人完全铲除,也要让他们知道大清国威不可侵犯。”

南怀仁有种错觉,明明说的是倭人,他却觉得康熙嘴里‘大清国威不可侵犯’是说给他听的一样。转头一想自己从未生出过对大清不利的心思,主教的事情皇上应该也不知道,随后又放弃这种可笑的想法。

他皱眉思考片刻,遗憾的摇头,“皇上您应该知道,微臣已经许久未曾离开京城了,对他们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皇上可能不知道,他们出一趟船虽说有危险,但回报也是巨大的。除非皇上的报酬比得过他们所得,否则微臣不觉得他们会答应。”

怀仁说的是实话,大清的特产在他们那边十分受欢迎,几两银子一斤的茶叶运过去可以卖到几十两,还有丝绸、布匹,尤其是粮食,一向是供不应求。当年他们来回一次就能赚上万两银子,如今只怕翻了数倍不止。

大清的俸禄他心中是清楚的,他并不认为这点钱就能让他们留下。

“那你呢?若朕把这些人交给你,你可有把握训练出一支出色的水师?”南怀仁所说也在他意料之中,因此他并不觉得失望。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南怀仁苦笑一声,“皇上,微臣不是万能的,十分抱歉在这一点上不能帮皇上的忙。”

康熙并不赞同南怀仁的话,“爱卿太过妄自菲薄,朕看你前些年设计的大炮就很好,若是把它们用在战舰上,你觉得如何?”

“皇上不是说如今国库紧张,不适合发动战争,怎么?”他自觉与皇上关系好,并不觉得问出这话有什么不对。

“早晚的事儿,只是先预备着。那些对大清有敌意的,朕早晚要收拾他们。”

南怀仁听的心里怦怦直跳,他一直都知道康熙是个有野心的皇帝,大主教偏偏不相信,若是让康熙知道大主教的想法,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行,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

心里有了想法,南怀仁并没有轻举妄动,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总要有完全的准备,能完美脱身才行。

还没等他相处万全之策,宫里忽然多了一则流言。

“听说了吗,皇上要寻找熟悉水性的人,把他们单独分出来组成水师。”

“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啊,我听说皇上弄这个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洋人的。”

“洋人?不是说对付倭人吗,怎么成了洋人?”

“你傻啊,宫里可是有洋人在的,皇上能明着说对付他们。我可是从我干爹那听来的绝密消息。”

看到南怀仁走过来,这群人赶紧住嘴纷纷散开,等他走过去又聚在一起,“他没听到咱们的话吧?希望没有,不然岂不是坏了皇上的计划。”

南怀仁面皮只抽搐,这些人面生的很,应该是刚来得吧,难道他们不清楚自己说话的声音大到自

己早就听见了。

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南怀仁叹息,事关自己的国家,大主教很快就会知道了吧。事情已经不是他想拦就能拦住的,如今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拒绝了皇上的要求。不然,他真不知当自己听闻这则消息的时候应该是什么表情。

“看见了吗,皇上这是防着您呢,就您还觉得和他是朋友。”小厮轻声说道。他说的是自己国家的语言,也不怕别人听见,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南怀仁不说话,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小厮一定会传出去,他不会去阻止也不会告密,至于最后如何,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也算是他为自己的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皇上,南怀仁身边的洋人小厮出宫了。”宫里的人一直盯着南怀仁,他那边一有动静就有人前来告诉康熙。

康熙练字的手抖了一下,宣纸上落下一大滩墨渍。“可惜了,”说着伸手把纸张团成一团仍在废纸篓里,他头都没抬,“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什么训练水师,一切不过是他扯出来试探南怀仁等洋人的。原本他对这样试探心里是有愧疚的,听到侍卫的汇报,心里那点愧疚早就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恼怒。

他最重视的还是他的国家。

得知南怀仁的小厮出宫,太子就知道他们等待的机会来了。

沐休前一日晚上,他特意去乾清宫找皇上,“皇阿玛,明日正好沐休,不如咱们出宫走走。您不是常说想要做个好皇帝,就要了解民间疾苦么?您一直忙,也应该适当的休息,儿臣看明天就很好。”

康熙转头去看梁九功,梁九功赶紧喊冤:“皇上,这回奴才可什么都没说。太子殿下是您一手带大的,最是孝顺您,这肯定是殿下自己看出来您心情不好。”

皇上嘴上不说,其实亲近的人还是能看出来他最近心情欠佳。没见最近几日皇阿哥们都来的勤快许多,还不是怕皇上一个人胡思乱想。

“皇阿玛,”康熙抬手阻止他,“保成说得对,那就出去走走,朕也放松放松。”儿子牵挂自己虽然让他高兴,但一直这样担忧着,也很不好意思。他也确实很久没跟孩

子们一起走动了。

目的达成,太子高兴的说道:“那儿臣不打扰皇阿玛了,您忙,儿臣去跟大哥他们说这个好消息。”

“去吧,看到你们关系好,朕心里也高兴。保成你要记住,当皇帝是孤独的,但也是有人值得你信任的。”康熙一点也不放过教育太子的机会。以前他还担心太子与老大的关系,如今他是一点也不担心了。两人虽然会斗嘴,偶有不和,他们中间的默契也骗不了人。

怕康熙誓言,翌日一大早,太子四人就来乾清宫挖人,看着收拾妥当的儿子,康熙也不再迟疑。

他收拾的时候太子还一直催促,“皇阿玛您快着点,别让小六他们发现了。”六阿哥最近一直住在乾西所四阿哥的房里,他们这次出门就是背着他的,若是被他发现肯定要吵闹着跟他们一起。他们可是要去办正事、大事的人,怎么能带着个小豆丁。

穿衣服的手一顿,想到胤祚的粘人劲儿,他好笑的摇头,“你还怕他?胤祚也懂事了,发现就带着他。”

“不行,”来自太子、大阿哥与三阿哥。

若是六弟跟着去,又多一个人跟他们抢四弟不说,外面人多眼杂,他那么小四弟肯定要照顾他。四弟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呢,怎么能再去照顾别人。

鬼祟的去门口瞧了瞧,三阿哥真怕六阿哥跟过来,他冲着康熙身边的太监说道:“你们能不能快点。”若不是腿短,他恨不得冲上去把这群人替换下来。

太子与康熙关系最好,他直接推开一个小太监,去给康熙整理衣服。虽然是越帮越忙,但康熙笑容越来越大,他很享受被儿子关怀的感觉。

大阿哥气的把人拉到一边,“你别帮到忙了。”自己怎么穿的衣裳没个数?怕他在冲上去,大阿哥就这样拉着不放手。

胤礽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他们前脚刚走出乾清宫,六阿哥后脚就跟了上来。“皇阿玛,等等我。”

一句话吓的太子拉起康熙就跑,大阿哥直接扛起四阿哥,一行人快速上马车。胤礽慌乱的指挥着,“赶紧的,快快快啊。”

伸手扯着太子做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往这边跑的六阿哥,好奇的问道

:“小六有这么可怕?”他很好奇小六到底做过什么,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吓成这样。

看着马车与六阿哥拉开距离,他变得越来越小,太子才松了口气。伸手擦擦头上急出来的汗水,他呼出一口气。“倒不是他可怕,皇阿玛您是不知道小六粘人的功夫,一旦被他缠上,我们肯定走不了。您看,三弟、四弟年纪都不大,再带上小六不方便。”

康熙看看乖巧的坐在马车上的三阿哥与四阿哥,想想也是,“出宫是保成提出来的,你说咱们去哪?”

这个问题太子早就想好了,“去外城,皇阿玛,儿臣听索额图说过外城有个琉璃厂,那边能淘到不少好东西。咱们今儿去淘宝。那边最多的就是书籍字画,也有几个不错的酒楼和首饰铺子,逛的累了咱们也有能吃饭的地方。”

伸手指指太子,康熙笑道:“看来你早计划好了。”

太子也不居功,他得意地说道:“这可不是儿臣一个人的主意,是我们四个一起商量出来的。”

“行,就去那什么琉、琉璃厂。”

琉璃厂之前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这里以前是读书人住的地方。大部分读书人并不富裕,有时候为了生活会出来摆摊,时间长了,这里就慢慢发展成文人圣地。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文臣没事就会过来逛逛。

人总不能不吃饭吧,后来又有人发现了商机,在这边建了酒楼。之后就是其他铺子,就成了今天这样。

太子既然把人带到这里,之前自然做过功课。一路上他都在给康熙讲解琉璃厂的事情,让康熙还没到就对这里充满好奇。

而这里也确实如太子所说,到处都是卖书籍字画的,他随手翻了几本,满意的点头。这些书虽然不是孤本,字迹都不错,关键是价格实惠,对读书人来说确实是个好地方。

“这些大部分都是书院的学生写的换银钱的,真正的好东西还是旁边店里。不过那里面的东西会贵上很多,还会有假货,眼里不行的人容易上当。外面这些小摊小贩也不是说一点好东西没有,运气好的时候也能以极低的价格换到好东西。当然这种运气也急需要好眼力,

所以他们才会戏称为‘淘宝’。”

看着讨价还价的众人,康熙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断过。若大清百姓都是这样的生活,他也就满足了。

随手选了个店铺进去看了会儿,他就出来了。比起铺子里明码标价,确实这里更能引动人的心思,也更有趣。

康熙眼里自然是好的,这边书画很多,还真被他淘到了些宝贝。

人就是这样,越淘越上瘾。就在他准备继续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争吵声。

“洋人了不起啊,这东西是我先看上的,我这价格都讲好了,你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能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上一个敢跟我抢东西的坟头草都长高了。”这人说着直接夺过摊主手里的东西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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