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老人自己的梦境，一切都被他主宰，居然还像一个自己想想出来的神祇支配？
林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不敢开口，因为他是梦境的客人，过多的冒犯老人潜意识，肯定会被针对。
看样子老人对山神十分敬重，不敢对山神有意思违逆之心，林间只不过是随口一提，就能引动他潜意识的反抗。
天上“神仙”终于消气，又云淡风轻风和日丽起来，老人家的胸怀不是小年轻可以想象的，林间刚才那一句可是直接冒犯了他坚持了几十年的信仰，居然这么简单就原谅了。
看到“山神”消气后，老人终于敢从地下起来，颤颤巍巍地伸手扶拐杖，林间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哎哟，人真是老啦，被山神吓一跳，指不定哪天命都让他们收咯。”老人呵呵笑着看向林间，“我倒是记得你，白天才见过吧？”
林间点头：“老伯跟我说了山神的传说，让我长了见识。”
“啥见识哟~”老人扭头大笑，很是得意，似乎因为林间记得住而感到高兴。
“老伯你说过年轻人都出去不听你讲的事情。”林间询问他，毕竟年轻人去过外面，不可能带不回新鲜的东西。
老人“嘿”地一声，恨铁不成钢骂道：“出去是出去了，屁点本事没长，坏脾气倒是带回家来，不尊重山神就算了，还天天说着外面风光，外面风光不见他们留得住？这地方啊…水浅，干净，不养人哪！”
原来如此。
按照曦光中学那些来自青水坑的学生表现来看，林间也觉得他们很难有什么大作为，在云山镇这种小地方还好，抱成一团是不小的一股势力，但是去了外面，就等于一滴淡水融入大海，谁能知道多了一滴淡水啊！
淡水沾了海水咸味回来家里，这一滴淡水又能行了，反倒是感觉得家里的清水没味道，可惜他身上沾到的那点咸，又不足以让家乡清水变味。
或者更应该说他们就不想家乡变味，变了味他们适应不了。
“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呀？”老人看林间面善，便开口询问来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人即使一辈子困在深山，却也见惯了云山镇形色人群，自己家乡的人还是能分别清楚的。
“鹊仙村，今天来青水坑玩。”林间一边思考如何让老人改变想法，一边与老人对话。
幸亏了彩笔锦绢赋予的一心二用能力，让他两头都能应付得来。
“哟！那地儿不比咱青水坑差，水还好喝，也能养出大鱼来！”老人听到之后眼中放光，嘴里大肆夸赞，让林间都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咱们村里老人时常说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呢。”林间客气回答，一边看着旁边遒劲铁树。
歪扭得跟水墨画上的梅花树一样，可惜没有花，不然还挺好看。
“我给你算算，鹊仙村可是咱们这边有名的状元村哪，就在前两年，不是还出了一个博士吗？”
林间点头，那个去了做人工智能的大哥，他记得清楚，当时请吃饭，家里还带了他去，不过那个时候的邻居大哥，已经不怎么顾得上他这个隔壁小弟，因此就没有什么来往。
“这不就是大人物？”
额…林间不想说那个大人物的社会影响力不如林修平一个小科长，艾茗诗能请一个博士来红叶庄帮她打下手，却不敢对林修平大声说话。
在珑意茶开发提上日程之后，艾茗诗的确要招收一些尖端人才来管理这个初兴的市场，请来的人就算不是博士，水平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作为手持十分之一分红的林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那些被请来的人的顶头上司，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就能管理那种尖端人才，怎么想都很荒谬，可惜这是事实。
“咱们这旮旯，就没有这么大本事的人咯，连正经的大学生都出不了一个…”老人叹气摇头。
林间忍住没笑，要想出个正经大学生，也得先让那些人先把普通话学好啊，不然去了大学，还以为靠着一股子土渣味的普通话就能让人觉得淳朴吧？
铁树不可能开出那种花朵，如果底子不变，就算开出的花，也是铁花，于事无补。
“老伯知道在那边有条高速公路吗？”林间指着堵住视线的山峰问道。
“有，听说是通向京城的，一条路几千公里，真的是大工程，当初打路过的时候，工程队想着将这山炸了，路从咱们这里过呢。”
“没同意？”林间问道。
老人摇头：“同意了，都快开工了，不过当时跟着去勘探地形的时候，两外地人从山上摔下来，头破血流，还是我到山里采的止血药，才撑到救护人员到来。”
还有这事？
莫非是那些假的山神动手？
但不可能啊，他们如果对人动了手，今天的林梦痕不会是这个态度，肯定见面就把这些“山神”给绑起来镇压到镇魔钟下。
“当时村里吓得那个慌，连忙备齐三牲，祭拜山神老爷，这下说什么开山，都没人敢咯，那条路就绕开青水坑，从山后过去了。”
不是山神出手，难道是山里其他人不怀好意，开路妨碍到某些人利益，所以才对勘探人员下手？
可听老人说话，那两个人没死，如果有人害他们，清醒后他们一定会指出凶手吧？
云山镇的山虽然不高，但摔下来肯定会出大事，死人是正常，不死是命大，干出推人下山这种事的人，论个“谋杀未遂”的罪名不过分。
“他们后来怎样了？”林间追问道。
“后来…全赖山神老爷相救，那么高的山崖滚下来，一路上居然都有树枝缓冲，落到地上恰好附近有药，这才从鬼门关里回来，能不对山神感恩戴德？直到今天，那两人有空的时候，还会回来拜山神，比村里其他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们懂事多了。”老人说道后辈，又开始忿忿不平。
居然转头信了山神？不会有人这么傻吧？明明自己是个能用脚量地的道路勘探人员，转头来信奉一个连名字都不一定有的山神？
这种小山丘，不就是几天能铲平的小石堆吗？愚公移山的时候还得两位神人帮忙扛走，明明想表现出人定胜天的精神，结果最后还是向着神话靠拢，这个故事不比愚公移山聪明多少呢，有移山能力的人，居然转头信奉山神？
莫非这些壁画山神，真的长了灵性？
老人梦里他无法多做试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老人的抵抗，若是林间贸然在老人梦中移山，铁定受到反噬。
思前想后，在老人这里找不到突破口，虽然老人向往外面，但心早已经被群山堵死，不可能在这种年龄阶段变通想法。
所以的试试看学校里有没有哪个年轻同学，会真正向往外面的，请同学的帮助可能会更加简单一些。
他此前与青水坑的同学并没有什么交集，很多时候，偏见覆盖面都是一整个群体的人，青水坑的同学多数是无所事事得过且过不思进取，那在没有深入了解到每一个青水坑的人之前，大家对青水坑的见识，就局限在他们亲眼见到的大部分情况中。
近年来青水坑的同学数量渐多，相对富裕的生活，让那里的人有了多生育的想法，开放二胎之后，那边的情况直接要三胎，在其他村小孩子越来越少的事情，青水坑的人口却逐渐增长。
只不过因为当地人口基数小，学生数量依然不如鹊仙村，质量更是差一截。
不说林兰生这种级别的尖子生，即使是青水坑擅长的差生战场，鹊仙村学生的数量，依然能够全方位碾压他们。
像是林明，林煌这些，基本上是差生之中的王者，一个林煌能可以让一群青水坑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论起团结…鹊仙村还没有怕过谁。
大家同宗同姓，即使因为千年开枝散叶而扩散成许多派系，因为梦里都能玩到一块，故而现实里相对关系融洽，在鹊仙村基本上听不到有两家人大声吵架，最多就是偶尔不对付的时候说两句，事后依然我行我素从不改正，却不妨碍到了农闲时候随便都能聚在一起打牌。
没有隔夜仇，却有百年情。
青水坑想要用他们那种抱团才能互相取暖的团结来对抗鹊仙村的血脉相连？
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当然林间不敢将这件事发展成两大宗族的聚众斗殴，他希望能心平气和地找个青水坑的同学谈谈，了解一下情况，试试能不能找到办法解决掉山神的历史遗留问题。
将山神的事情了解完，林间便离开了老人梦境，看样子老人在与他聊天过后，心情平复了许多，梦雾渐渐变淡，最后消失。
梦境主人睡得十分安稳，没有继续做着千篇一律往不会开花的铁树浇水的傻事。
林间看着周围一片坚如磐石的梦境，突然觉得有必要把这座山…不止眼前这座，而是全部像是青水坑一样的山，都给拔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