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枝郁金香

韫韫问她是什么意思。

顾澜清透过她的眼,好像看见她的好奇与在意,又好像没有。

“我...”

“咚咚”

顾澜清刚开口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心上一紧。

两人视线同时往门口转,这时候是忽如其来的默契——陌生又熟悉。

林初霁开门进来,一抬眼便看到两个姑娘在书桌前立着,有一种时光退回到数年前的错觉。

在韫韫出国前的几年里,她进书房十次有七次能看到两人,有时是澜清研磨、韫韫执笔,有时是韫韫握着澜清的手教她笔法,有时一人坐在窗前、另一人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当时只觉得岁月静好,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但想到下午父亲打来的那通电话与挂在网上的热搜,莫非那热搜并非空穴来风?

林初霁不禁扯平唇角,盯着两人缓缓问道:“这么晚,澜清也回来了,你们俩在书房...有事?”

听她这么问,林知韫莫名有种跟顾澜清偷偷谈恋爱被抓包的感觉,连忙出声解释:“她帮我热了杯牛奶。”

她解释不了顾澜清这么晚回来做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有猜测,她回来是为了特地解释她和祝今宵的传言是假的吗?

顾澜清轻扬了下手中的杯子,接着林知韫的思路开口:“阿姨,我回来取点东西,在楼下看到书房灯亮着,猜到韫韫在。”

话音一顿,林知韫余光看到她偏头看了下自己,又感觉她的手掌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拍了下,才听见她接着温声道:“我就顺手给她热了杯牛奶。”

“顺手”这两个字的音调被她压得极轻,像是生怕她真以为她只是顺手。

林知韫心尖一颤,随即泛起一阵甜。

林初霁却注意到她话里的关键词——热牛奶。韫韫从小就不喜欢喝牛奶,以前都是她爸爸哄着她喝,后来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喝了。可后来有一天,不知是怎么了,她竟突然愿意喝牛奶了。莫非这件事也和澜清有关么?

林初霁望着两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眼前两个姑娘站在一起,一个明艳一个温柔,若两个都是她的女儿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要是...不可能的。

要真是这样,那韫韫怎么会出国几年不愿意见澜清呢?

林初霁唇角微弯,望着林知韫轻声道:“韫韫,喝完牛奶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你澜清姐姐还要拍戏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知韫感觉妈妈似乎在“姐姐”二字上重读。

以前林知韫总是听妈妈在她面前将顾澜清称之为“你澜清姐姐”,本应习惯了,可这一次她的心上却莫名出现些别样的感觉。

这个称呼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顾澜清是她的姐姐。

思绪流转间,似乎听到楼下那棵松树在起舞,是窗外起风了吗?

林初霁视线又转向顾澜清,同她求证:“对吧?”

顾澜清轻点了头,抬步从她身边离开,道了句:“那我就先回卧室了,韫韫、阿姨,晚安。”

顾澜清穿过连接两家二楼的天桥,回到顾家她的卧室,在窗边的沙发坐下。

这次热搜压得太慢,刚刚林阿姨揣测的眼神,顾澜清直觉她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和顾淮安的感情仍旧很好吗?如果她们还是情比金坚,那为什么林阿姨不睡他们在顾家的卧室,要回林家住呢?

——在顾淮安没出差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是顾澜清有次无意中发现的。

但若他们感情破裂要离婚的话,强调她和林知韫的姐妹关系做什么?

还不离婚么?她还要等多久呢?

呵,为什么要等呢?她和林知韫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如果不等,韫韫会接受她吗?会接受她这样见不得光的对她的爱意与觊觎吗?

但她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为什么要在意那个杯子、在意她和祝今宵的绯闻,为什么要在意她喜欢的是谁?

想笑又想哭,可此时竟是连笑和哭的表情都做不出来,脸上只是麻木。

顾澜清想不明白,只觉得此刻比那些暗无天日见不到她的日子还要难受。呼吸愈发艰难,心跳比在她近旁时跳得还要快,快要跳出胸腔。

人总是这样的,见不到她的时候听听她的消息或许就能抚慰一二。可一旦见到了,便开始想要告诉她她喜欢她,想不断靠近她,想要吻她,想将温柔秘密深藏进她的身体里。

这本来应该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夜晚,只恨那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顾澜清口腔里的牙齿紧紧咬合,气息愈发沉重。

猝地拉上厚厚的窗帘,快步给房门上锁,从包里取出小钥匙和她的小像。

顾澜清将她的小像轻放于掌心,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只手隔着皮裤轻轻去抚腿根上似还未结痂的伤疤。

韫韫,你告诉我,明明伤口还没结痂,为什么只痒不疼呢?

我已经失去痛觉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呢?

韫韫,我心里好疼...

吸气愈发艰难,顾澜清猝然将小像放在桌上,颤抖着手从床底下翻出个盒子,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插了两下才插进去,接着旋凯,双手打开盒子。

深呼吸口气,将裤子脱掉,皮肤骤然接触到冷空气,起了层鸡皮疙瘩。

顾澜清取酒精棉片耐心地给刀片消毒。

擦了两遍还不够,又擦了第三遍。

终于消完毒,取了刀片轻轻地往腿根皮肤上刮。

一下,两下,那刚长好一层的薄皮破了,但还没渗出血来。

还不够。

不够痛。

三下,四下...那皮肤上终于渗出些血来。

疼吗?

七下,八下...“嘶”,鲜血越来越多,与那薄皮边角的暗红色是不一样的红,真好看。

鲜血淋漓,满目疮痍。顾澜清终于感受到了痛意,脸上也不再麻木,痴痴地笑着。

长串鲜血滑过大腿,流至膝盖上,顺着往下滑至地板上,像是开出数朵绚丽的花。

但好像没有郁金香好看。

郁金香是韫韫喜欢的花。

要怎么割,才能将鲜血拼凑成郁金香的样子呢?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顾澜清猝然清醒,持着冷静的声音:“你好。”

听到对面提及的新人选,顾澜清斩钉截铁:“不行,换一个。”

电话对面被她的语气惊讶到,好声好气应了句:“好的,顾老师,我们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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