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云飞山

次日,叶天行来到云家。

云家在东官房胡同,院子不大,前后就两进院。

别看地方不大,可这价值却与乔家的五进院差不多,距离紫禁城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

这要是在古代,绝对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住的地方。

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小院子不大,但装饰的却格外别致,处处透着不凡,也彰显了主人高雅的志趣。

叶天行是和云如梦一起来的。

宅子不大,住的人也很少,厨子和平常打扫的人,拢共也不过五个人,而这五个人只为一个人服务——云家当代家主,云飞山。

俩人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着一个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子,修剪着眼前的盆栽。

要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大多数人只以为这是个家里有点钱,颐养天年的糟老头子,又怎么可能会将他跟跺一跺脚,能让京城抖三抖的实权人物联系到一块儿?

在一旁,一个同样年纪很大的老人,则垂手站在那里。

那老人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站在那里似乎已经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要是稍微不注意,根本就很难发现这人。

但叶天行却不敢轻视这老人。

能被云飞山留在身边照料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对于俩人,那老人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已经是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偷懒打盹儿。

云如梦跟那老人点点头,冲着云飞山说:“爷爷,天行哥到了。”

云飞山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转过身,那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沧桑的声音中气十足:“来了就好,等我拾掇一下。”

这老人虽老,但叶天行却不敢造次,恭敬的说:“您先忙。”

云飞山从喉头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一直站在角落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接过老人手中的小剪刀,再递上一块儿热毛巾。

待老人擦擦手,又将毛巾收回,重新回到角落中,与那角落重新融为一体。

老人收拾一番,也没说话,而是径直地朝着正房走,端坐在太师椅上。

云飞山对着叶天行说:“既然回来了,就是自家人,也就别客气了。”

叶天行当即也不客气,直接坐在老人下首的位置上。

云飞山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叶天行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让老人看着。

许久过后,云飞山忽然充满感叹的叹口气:“唉,岁月如梭,斗转星移啊,眨眼的功夫,那个苦大仇深的毛头小子早已经长大了,也不复当年的毛躁了。”

顿了顿,云飞山又笑着说:“不过这一身的正气,却比当年强了不少,堪称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叶天行说:“爷爷过奖了。”

云飞山摆摆手,这次倒是没多说什么。

顿了顿,云飞山的语气中带着关切的说:“你这小子还真没良心,都回京城了,也不来看看我,还得让我请你。”

叶天行说:“有些事还没结果,不敢来看您。”

这话说的老人沉默一下,深邃的眼眸流转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云飞山才定定的看着他,说:“我本以为时间能冲淡很多,可如今看来,非但没有冲淡,反而越发深刻了。”

听着这有几分怪责的话,叶天行沉默一下,目光盯着面前的一个明朝景泰年间的古董花瓶,思索一番,细细的说:“事关生养之恩,天行不敢或忘。”

“唉。”

云飞山又是叹口气,说:“可为什么不能试着放下呢?”

叶天行摇摇头:“忘不掉,也放不下。否则,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云飞山说:“可是,你可曾想过后果?”

叶天行反问道:“爷爷您慧智如海,那我想请教您一句,当年那些人可曾想过后果?”

这话说的云飞山一顿,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愧疚,低声说:“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了。”

叶天行眉头一挑,一股傲然的戾气布满脸上,声音也像是冷到了极点:“只是知道?”

光是看着表情,云飞山就知道叶天行心中的恨意是有多深。

可他也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这冤家还是……

所以能劝,他还是想多劝劝。

顿了顿,云飞山说:“那你觉得怎样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恨意?”

叶天行的手指深深的陷入掌心,鲜血流了下来也浑然不觉。

他目光深邃如刀,声音冰冷如剑,“血债血偿。”

四个字一出口,云飞山的心似乎也跟着震了一下。

要知道这位老人可是云飞山,一句话能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可就算是这等身份,也被叶天行表现出来的决心震撼到了。

“唉。”

云飞山摇摇头,叹息道:“不可能的。”

叶天行却笑了,神采飞扬,说:“爷爷,您还记得您教过我的一句话吗?”

云飞山看向他。

叶天行笑着说:“您说,与地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云飞山又震撼了一下,半晌才叹口气,说:“唉,看来我终究还是老了。”

叶天行说:“所以您来说和?”

云飞山问:“有用吗?”

叶天行坚决的摇头,说:“没用。”

云飞山笑了,说:“既然没用,那就吃饭。从现在起,只谈风月。”

“谢谢爷爷。”叶天行感激的说。

云飞山的这话,让叶天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不是一座大山那么简单,而是珠穆朗玛峰,别说挑战了,光是仰望就能吓破凡人的胆子。

如果这个时候云家执意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虽然叶天行不怕,但势必会将难度提高到地狱级别。

现在有了云飞山的一句话,就意味着在这场争斗中,云家选择作壁上观,互不相帮。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事。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来云家的理由。

云飞山说:“我让人特意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肉,清蒸螃蟹和醉虾。”

顿了顿,又看着叶天行,云飞山哑然失笑着:“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这口味儿是不是改变了。”

叶天行摇摇头,说:“时间虽然会变,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

云飞山哈哈大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哦,云飞山站起来,带着两人一起来到了饭厅吃饭。

这一顿饭,云飞山果然像说的那样,只谈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和叶天行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与见闻,对京城的人和事绝口不提。

吃饭的时候云如梦很安静,或者说,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安静的人。

倒是云飞山问起叶天行这些年的经历时,云如梦的话忽然多了起来,时不时的问上两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随着叶天行的讲述,时而欣喜,时而紧张,可最后全都变成了担心。

虽然对于叶天行这些年的很多事情,她都有所了解。

可她看到的那些,只是一些冰冷无情的汉字,对其中的凶险一点儿也不知道。

也只有叶天行亲自说起来,她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么的凶险。

……

叶天行和云如梦一直在云飞山的小院子里待了一个下午。

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里,云飞山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跟着小辈儿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在傍晚擦黑的时候,叶天行和云如梦走了。

云飞山笑着将两人送出大门,等看着两人开着车走了,云飞山脸色一变,那慈祥的模样立马变得严峻起来,手握生杀大权的老人,重新回来了。

他只是一抬手,那个跟影子一样的老人立马送上一部电话。

云飞山接过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我见到那孩子了。”

对面一个声音说:“嗯。”

云飞山继续说:“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忘不了。”

对面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云叔。”

云飞山说:“谢什么,我与你爹是生死之交,这点小事,不过是力所能及。只可惜,那孩子的恨意太强,我渡不了,只能靠他自渡。”

顿了顿,云飞山继续说:“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

对面说:“您吩咐。”

云飞山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就再把他放到国外吧,别伤他。”

对面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时间有点长,足足一分钟,对面才说:“他毕竟也是我的……亲生儿子。”

云飞山松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

在离开的路上,云如梦沉默许久,才轻声问:“真的不能放下吗?”

叶天行直视前方,没有回头,“不能。”

云如梦又沉默了,冰冷的眸子也瞬间化开,充满担忧的说:“可是……你可能会死。”

叶天行看向她,脸上的笑容绽放,说:“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去死,如果不能,我生不如死。”

云如梦这次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悄无声息的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给人无穷的力量。

……

夜幕降临,京城的魅力不言而喻。

云如梦和叶天行出现在工体的一家法国餐厅中。

“……一份鹅肝酱,一份蜗牛,再来一瓶90年的罗曼尼康帝,醒半个小时……”

叶天行拿着菜单点菜,点的差不多了,看向云如梦,说:“你还要什么?”

云如梦摇摇头。

叶天行对服务员说:“那就先这样吧。”

“好的,先生,请稍等。”

服务员恭声说着,只是在临走前,眼神还不住地往云如梦的脸上看。

对此,云如梦只是微微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菜上的有点慢,酒已经醒好了。

两人端着红酒杯,轻轻碰撞一下,说:“敬久别重逢。”

随后,云如梦鲜艳的红唇,咬在透明的酒杯上,显得格外妖冶美丽。

叶天行笑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菜也上来了。

只是在上菜的时候,俩人发现了不对劲,多上了一道他们没点的菜。

叶天行提醒着:“这个黄金鱼子酱我们没点。”

服务员说:“先生,这是七号桌的客人送您二位的。”

俩人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坐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正一脸绅士儒雅的笑容,对着两人隔空举杯。

不用多想,叶天行也知道这人是冲着云如梦来的。

叶天行问:“你认识?”

云如梦摇头,显然不认识。

叶天行倒也不奇怪。

云如梦天性淡漠,不喜欢与人交往,更不爱那群人的聚会。

所以虽然同处一个圈子,可真正认识的人并没有多少。

那么很显然,这个男人的就是个见色起意之徒。

叶天行说:“撤下去。”

服务员一脸为难的说:“可这是那位客人送的……”

云如梦也冷声说:“撤下去。”

见云如梦发火了,服务员只能尴尬一笑,说:“好的,女士。”

服务员带着那道黄金鱼子酱走了,只是却直接冲着七号桌的那个男人过去,两人在那里低语着什么。

叶天行和云如梦都不在意,只是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吃着眼前的美食。

其实也算不上交谈。

云如梦的性格太冷漠了,即便是面对最亲近的叶天行,话也少的可怜。

而叶天行也是个话少的人,想聊的热火朝天几乎不可能。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传来:“这位女士,刚刚那道黄金鱼子酱是不太符合您的胃口吗?”

云如梦头也没抬,冷声道:“与你何关?”

“额……”

这个答案让男人一愣,可他却是个高手,直接笑着说:“说起来还真与我有关。”

云如梦不回答,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男人有些尴尬,似乎从未遇到这么冷艳的女人,在微微一愣后,又自我化解尴尬的说:“我是一个喜欢享受美食的人,更喜欢分享美食,让人们在美食中得到愉悦。这道黄金鱼子酱是这家餐厅主厨的招牌菜,我觉得有必要为女士您推荐一番。”

说完,他笑意吟吟的看着云如梦,对自己的这个说辞很是满意。

他相信,没有女人能拒绝这么儒雅的男人。

可是,云如梦却在听后,只是冷漠的说:“哦,那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额……”

男人彻底愣了,呆呆的看着云如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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