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自作死必死无疑欲求活岂无活路

皇太子李承乾的属官,都是当代名儒,是王佐之才,却不是争霸之士。

这和魏王李泰一系官僚孜孜求进,大不相同。

其中道理,不言而喻,太子是帝国将来的皇帝,其师傅们自然需要教导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究名重言顺,以德以功以名为重。

但魏王李泰以四子的身份,想要夺嫡,就需要长于政治,融汇八方的干练官僚。

况且,李承乾的师傅们,都是由李世民指定,以辅佐太子成为未来合格的皇帝而言,李世民确实安排了当世最优的老师,可以让李承乾耳濡目染,功德日新。

可惜,李承乾终究不是那个可以托付天下的人。

他得人而不能用,可谓失人。

太子左庶子是大名鼎鼎的于志宁。

他是北周太师于瑾的曾孙,于志宁在李渊入关时,率领乡党归降李渊,是元老级别的旧人。

他也是李世民时代的十八学士之一,虽然他只是文士,但在李世民心中占有特殊的位置。

有一次,权贵们欢聚内殿,李世民没有看见于志宁的身影,心中大感奇怪。

左右侍臣如实上奏说:“敕召三品已上,(于)志宁非三品,所以不来。”

李世民并不是个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即召来于志宁,特别允许他参与宴会,并且当场加授他为散骑常侍,行太子左庶子。

李世民推诚布公地对于志宁说:“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今皇太子既幼少,卿当辅之以正道。”

皇太子的左庶子,职责重大和压力等身,一般都会成为新朝皇帝的核心大臣,可见在李世民心中,于志宁足以托付家国。

这是一种巨大的荣耀,也是李世民对于志宁的心理定位。

于志宁没有辜负李世民的重托,他尽心尽力教导李承乾,或者是觉得李承乾过于不上道,于志宁便走了一条曲线规谏的路。

他写了一本书,叫《谏苑》二十卷。

当然,于志宁也不仅仅只是写写书,对于李承乾的错误,他也一样明确指正,以不负李世民托付之义。

但李承乾孺子不堪教,也太不上道了。

即使再加上一个大儒,也依然白费力气。

当世大儒,魏晋南北朝经义集大成者孔颖达,写出了传世之作《五经正义》,一改版本繁多,经义错漏,歧义丛生的弊病,成为后世读书人的格式化范本。

他是李承乾的右庶子,虽然尽力规谏,多所讽喻,也无济于事。

李承乾依然我行我素。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李承乾所做所为,太子府中人看在眼中,很多人怕说多错多,惹怒李承乾,为了免祸,他们开始明哲保身。

规谏既然不顶用,那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李承乾胡作非为。

或者这也是一种免祸之道。

这种理念的代表是令狐德棻。

他是二十四史中《周书》的主修者,实际上,他参与二十四史中八史的编撰工作,是当世知名的大家。

但他近距离看到李承乾的倒行逆施之后,身为太子右庶子,竟然无只言片语进谏。

天道有轮回,自保虽然是一时之计,却非长久之策。

在李承乾事败,太子之位被废,太子府人员,被秋后算帐时,于志宁被免于苛责,但令狐德棻等却被免职。

可见天理公道,自在人心。

但不处其境,不承其压,也无法苛责于人。

因为李承乾不仅离经叛道,他还准备大逆不道。

如果说李承乾以往所做所为,已经失去李世民的信任,也伤害了李世民作为一个父亲的心,但父子之情,家国之事,并没有绝对恶化,也不一定就被判了死刑。

从当时情势来看,李承乾太子之位虽然岌岌可危,但李世民还想再救救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可以从李世民任命魏征为李承乾的太子太师就可以知道。

当时,朝廷之上,已不仅是潜流暗涌,兄弟夺嫡之争,已经表面化了。

李世民心中通透,知道事情一旦开始,可能又是家庭之内,血缘之亲的一场残酷杀戮。

他自己就是通过军事政变登上皇帝之位,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腥风血雨,也背负上杀兄屠弟的千古骂名,如果自己的儿子们再来一次,那他李世民,将如何自处,千年青史,又将双何落笔?

李世民心中感到极端的烦闷,他准备以实际行动来平息这场风波。

他让魏征做太子太师,以显示自己支持太子李承乾的决心,李承乾或者不是一个有为的君王,但也许可以做个守成的皇帝。

李世民不想再折腾了。

他胸有成竹地对侍臣们说:“当今朝臣忠謇,无逾魏征,我遣傅皇太子,以绝天下之望。”

贞观十六年,李世民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傅。

但当时魏征已老,精力日衰,他也知道李承乾并不得李世民之心,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就以身体有病推辞,但李世民需要打出魏征这面旗帜。

他在诏书中,明确回复道:“汉之太子,四皓为助,我之赖公,即其义也。知公疾病,可卧护之。”

李承乾终是辜负了李世民的一片苦心。

他开始了一系列神之操作。

显然,李承乾对于李世民指定的那一批太子府的学究,大儒们失望透顶,也知道他们终归不会完全和自己一条心。

打仗,做大事,肯定必须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于是,他开始培养和使用另一系的人马。

身为太子,培植自己的心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李承乾似乎真的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或者说他的政治智商为零。

他想与魏王李泰争先机,夺权力,他本来居于堂堂正正的太子之位,可以不动以应万变,但他走了一条错路,也是一条邪路。

那是一条无法回头,不能理解的路,也是一条死路。

李承乾蓄养死士,准备用暗杀行动,或者直接采取政变方式,达到自己登上皇帝之位。

但李世民天之骄子,他还没死,他还在朝堂之堂,李承乾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是老奸巨滑的李世民的对手。

事情的败露,要从一件更加荒唐,并且更加无法理喻的叛乱说起。

很难想象,以李世民天纵之才,上下一心,国富民强,竟然还有人胆敢起兵叛乱。

事实上,除了山野小民,愚夫愚妇,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而称帝称王外,李世民一朝,确实有人真的起兵,举起了反旗。

普天之下,谁都没这么大的胆子,那只能是姓李的起来造反。

他就是李世民的第五个儿子,曾经的燕王李祐,时任齐州大都督。

终唐一朝,旧齐之地,从没有消停过,总会时不时地整出些叛乱或者动荡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李祐被他的舅舅坑惨了。

他的舅舅阴弘智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处心积虑,似乎是全部为李佑考虑地说:“王(李祐)兄弟既多,即上(李世民)百年之后,须得武士自助。”

于是,他开始引荐妻兄燕弘信辅佐李佑,他们开始招募武士,秘密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李世民一朝,他本人虽然无法区分每一个外戚的忠奸好坏,但对于诸王诸儿的主要辅佐人才,比如长史,司马的人选,却极为严格,可以说都是正人君子,当世大才,百不失一。

李祐的长史是薛大鼎,他虽然持身很正,也尽职尽责地劝谏李祐,但收效甚微。

李祐依然放纵狂浪,宠溺小人,放鹰走马,无所不为。

李世民眼光如烛,其心如铁,既然薛大鼎谦谦君子,无法履行辅佐之责,就换一个更强势,也声名在外的长史过去。

李世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好心所为,无形之中却引发了一场灾难。

新来的长史叫权万纪。

他当时是吴王李恪的长史,和吴王两人惺惺相惜,一心向上,也一心向善。

权万纪最大的特点是刚直不阿,并且在吴王李恪府上,能让其上下如一,政令肃然,治下颇为有方。

这为权万纪赢得了朝野之间的声誉。

况且,李世民向来就对权万纪知根知底,他曾经是李世民手中的一把钢刀。

李世民一心要做个古往今来,虚心纳谏的第一君王,事实上,他也因贞观进谏之风,而鼎立于历史上的皇帝之巅。

但在这种君明臣贤,知无不言,言者无罪的环境之中,大臣们就会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因而为了制衡大臣们,对于他们的敲打,也是必须的。

权万纪,就是李世民用来平衡反制大臣的一把钢刀,尖刀,虽折不弯。

他干的就是怼大臣,找碴子的脏活累活。

权万纪铁了心,要做一只过河的卒子,他基本把当朝大臣都得罪完了。

利益面前,最见人心。

这引发了大臣们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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