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三战含嘉心胆破,四战洛水水不流

人算不如天算。

王世充精心谋划的绝密军事行动,并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有意泄露给了李密,而是李密无意之中得来。

在和李密的拉锯战中,东都洛阳已经日益穷困,尤其是粮食的负担更是不能承受之重。

作为当时世界中心的超级大都市,洛阳城的人口甚至达到百万级别,日常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

洛阳城的供给,极度依靠周边的洛口仓,兴洛仓,河阳仓和黎阳仓四大粮仓。

当年修建这些粮仓作为战备时,主要方向是对外。

考虑的是抵御北方突厥的进攻,因而,在黄河以北修建了深广都达到几丈的壕堑,这对于防范北方骑兵冲击有针对性的效果。

但这个军事防御工程并没有考虑内部的叛乱。

现在李密起兵于中原腹地,手中已握有洛口,黎阳仓,而兴洛和河阳仓,也在双方的惨烈争夺中,时常易主。

毫无疑问,时有时无的供给,给东都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东都虽然富甲天下,但却已经极为缺粮。

现在东都的粮价已是斗米三千钱,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当粮食的价格,达到斗米一千钱的时候,就代表着极为严重的饥荒,现在已长时间维持在斗米三千钱的水准。

这意味着,城市的承受能力,已崩溃。

结果就必然会饿死人。

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现在洛阳城内已经饿死了十分之二三的人了,这是数以万计的庞大数量。

东都必须要改变这种状况,他们唯一的希望是王世充。

作为杨广最为信任和倚重的将领,即使不为东都,只为自己求得一线生存的机会。

王世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王世充并非食古不化的人,既然硬攻不行,那就偷袭。

于是,他开始招募士兵,并且为了提升士气,大大改善士兵的饮食。

李密并没有闲下来,他时刻关注东都城内的情况。

当有士兵投降时,他会亲自询问一些关于城内的实际情况,以掌握第一手的情报。

所有的决策,都必须有准确的情报作支撑,李密的老成和精明,得到了回报。

在一次例行的询问时,他看似随口地问一个士兵说:“(王)世充军中何所为?”

士兵老实回答说:“比见益募兵,再飨将士,不知何故。”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活动,李密立即意识到,出问题了。

李密具有异乎常人的敏锐和判断力,他通过士兵的几句话,就判断出王世充的意图。

他胸有成竹地对裴仁基说:“吾几落奴(王世充)度中,光禄(裴仁基)知之乎?吾久不出兵,世充刍粮将竭,求战不得,故募兵飨士,欲乘月晦以袭仓城耳,宜速备之。”

李密再一次显现出他的可怕。

王世充的偷袭,在李密的计划下,已经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进攻。

他早已布好口袋,让王世充自己钻进来。

以有备对无备,又是主场作战,以逸待劳,这场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决定了结果。

王世充在这场偷袭中,损失了他的得力干将费青奴,还有一千多名精锐骑兵。

虽然他见机得快,逃回东都,但此战之后,王世充的老本也几乎赔光了。

他似乎被李密吓破了胆,再也没有勇气出战。

事实上,屡战屡败之后,王世充手下也没有多少可用之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世充急需补充兵源。

王世充在等待,他并不急,他知道,在东都,会有人比他更急。

越王杨侗就是更急的那个人,他帮王世充解决了他这个难题。

因为整个东都,现在只剩下王世充一个能打的,杨侗没有选择,他只能依靠王世充。

为了催使王世充尽早出战,解决东都的围困,赶王杨侗放下身段,拉低底线,将东都最核心的七万军士,交给王世充指挥。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和力量。

王世充满血复活。

兵强马壮的王世充,立即硬气起来,他始终认为,李密内部并不稳定,只要自己打一个胜仗,或者就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他欠缺的只是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李密当然非常可怕,但只要是人,就一定有犯错误的一天,也一定有被打败的一天。

王世充坚信自己能等来这一刻,但他先等来了自己再一次的大败。

李密真是他一生的苦主。

其实这一次王世充已经非常接近成功,只是他并没有抓住机会,或者说,上天还要留着李密去做一件真正的大事。

王世充手握七万生力军,他再次成了地主老财,于是,第四次战斗立即开始。

这同样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战斗再一次发生在洛水。

王世充表现出他的忠心和勇猛,他再一次想主动攻击李密。

很难相信,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之后,王世充竟然还敢主动渡河攻击。

也许,他心中依然存着自己是正规军,李密是流寇的心里认知,或者和杨侗的的严令催促有关。

王世充再一次造桥渡水攻击李密。

相似的故事再一次上演。

各军争先恐后造桥,桥先成者先行进攻,这批东都的精锐士兵可能被李密压抑得太久,他们竟然表现出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战斗状态。

一些冲在最前面的,不怕死的骁果,竟然已经攻破李密的外栅,这引发了李密军营之中的混乱。

这本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一鼓作气,李密的军队可能会崩溃。

但王世充是李密的手下败将,并且是常败之将,他不相信可以取得这样理想的战果,他害怕再一次失败,竟然在优胜的态势下,鸣金收兵。

这引发了一场混乱和灾难。

李密缓过神来,他在垂垂败矣的形势下,重新建立信心,也立即组织队伍,竟然没有做任何调整,全力追击王世充所部。

可怕可怖,令人敬畏,用兵若神的李密。

王世充后悔都来不及了。

撤退的号角一起,已经渡河的军队,为了不被全歼,也为了早一步逃命,全部拥挤,争先奔向渡河的浮桥。

人多桥窄,乱成一团,局面已经失控。

混乱之中,没有任何统一的指挥,王世充的这支军队,已成了待宰的羔羊。

被洛水淹死的人,多达万人,更可怕的是,天气也和王世充作对。

当时天寒大雪,王世充的军队勿忙渡河,很多人身上都湿透了。

可以想见,北方的透骨的寒冷和北风,狂暴肆虐,根本不是弱小的人类身体所能承受,于是,一路之上,被活活冻死的士兵又有几万人。

这真是一场惨剧。

王世充彻底被吓破了胆,败光了家底,如此惨败,他也不敢回洛阳城,他一路狂奔,撤退到黄河北岸边的河阳城(今河南孟津)才稳住脚跟。

当时,跟随在王世充身边的才几千人,这是彻底的惨败。

王世充将自己锁在监狱之中,请求杨侗治罪。

但整个东都,就只有王世充还能打,他们还需要王世充,洛阳也还需要王世充。

于是,王世充被无罪释放。

第一步就是收合亡散的战士,又重新聚集了一万多人,才稍微恢复一点生气。

此战之后,王世充坚壁不出,他驻扎于洛阳东北的含嘉城,再也不敢出兵向李密挑战。

李密挟全胜之威,本想一举攻下东都洛阳,他摆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将洛阳重重困住,并且在它的东面重新修缮了金墉城,作为指挥中心。

当此之时,李密的军队达到了三十万之多,这是他的鼎盛时期。

东都守军做了最后一次挣扎。

留守韦津,虽然知道事已不可为,但他有舍身报隋之义,他决定殉国。

他想让让东都的士庶,也想让东都的官僚们都看看,他会失败,也会死亡,但那不是战之罪。

于是,他亲自率军在洛阳城下和李密硬扛,没有奇迹,他求仁得仁。

韦津在战场之上,被当场擒拿。

从此之后,东都洛阳,再无一人愿意出战,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出战。

东都指日可下。

李密似乎成了那个老天选定的人。

他的声望,远达五湖四海,天下群雄,即使远处江南的反隋义军,无不献表献款,承认他天下盟主的地位。

这是他最好的时代,也是他最后的时代。

李密的部下看到情势喜人,都劝他立即登上皇帝大位,以便名正言顺领导天下群雄。

但李密知道,洛阳一天不下,他也只是声望上,而不是事实上的天下盟主。

李密非常冷静地说道:“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李密的梦想是在洛阳,这个居天下之中的繁华都市,即位皇帝。

那是他的梦想,也只是一场梦想。

因为,本来已经全无机会的王世充,等来了一个反败为胜的绝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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