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时也命也夏当立,运乎势乎许合亡

窦建德同样是天选之子。

他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也是角逐天下必需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

他首先做了一个改革。

杨广对叛逆之罪实行杀无赦,斩立决的政策,遍地烽烟,自然杀戮也流血成河。

反抗军同样实行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绝对报复政策。

这形成了一种死循环,杀戮无遗,冤冤相报,无穷无了。

窦建造决定改变这种状态。

以往反抗军抓到隋朝官僚,不问青红皂白,全部诛杀,现在,他发布严令,抓到隋朝的读书人,一定以礼待之,对于一些有才能之士,还加以重用。

这是一种现实而清醒的认识和政策,尤其是他本人的所有亲属被隋朝斩尽杀绝的情况下。

这种开明的政策,给旧隋的官僚们提供了另一种选择的可能。

能够活,并不一定坚决要去寻死。

生的诱惑,让隋朝的官吏们逐渐向窦建德投诚,他很快脱颖而出,率领的义军第一次突破十万大关。

于是,他以乐寿为基地,自称长乐王,正式开宗立派,占地称王。

枪打出头鸟,窦建德上了隋朝的黑名单。

对他的围剿立即开始,这次隋朝的主帅是薛世雄,他是当世知名大将,他是真正在战场之上,用血与火铸就的声名。

他曾率孤军横度沙碛,震慑住启民可汗,让其归心杨隋。

他也曾在杨广征辽时,和高句丽正面硬刚,九死一生。

剿平一群义军,对他来说,只是大才小用。

薛世雄亲自率领三万精兵,如猛虎般扑向窦建德。

窦建造虽然号称十万之众,情势蒸蒸日上,但自家事自家知,十万虽众,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想正面对抗薛世雄的正规军,显然力有未逮。

打不过,就躲。

窦建德延续了反抗军避实击虚的传统,他将大部分人马散入豆子坑中,但却将几千精锐埋伏到草泽之中。

对于窦建德,隋朝似乎采取了招降的政策,但这也并不是一条完全没有风险的路,当年王世充就一次性坑杀了三万降卒。

但在优势和绝对力量面前,窦建德认怂了。

招安,也是一条可能的活路,况且对面的薛世雄一向声名卓著,并非是王世充般出尔反尔的小人。

窦建德选择让老天爷来决定自己的归宿。

能偷袭,就偷袭;如果没有机会,就向薛世雄投降。

窦建德做了两手准备。

在离薛世雄军营一百四十里时,他挑选二百八十名敢死之士先行,让其余的兵将紧跟他们,在出发前,和他们约定说:“夜至,则击其营,已明,则降之。”

窦建德率领这二百八十死士,衔枚疾走,离薛世雄军营只有一里路时,天色竟然已经微泛鱼肚白了。

按照约定,天一亮,这发动袭击的突然性,大大降低,那无异于自杀。

在此种条件下,就不再攻击薛世雄的大军,必须投降。

窦建德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也知道强弱异势,他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命运似乎让他走上了另一条路。

正当他们准备下马投降之际,天空之中,忽然涌现浓雾,人马咫尺之间,都无法辨识。

窦建德大喜说:“天赞我也!”。

他立即发起进攻,突击薛世雄的大营。

薛世雄是隋朝真正见过世面的大将,平蛮獠、征吐谷浑、战辽东,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杀来,对于不成气候的反抗军,他颇有轻视之意,他仗着自己兵强将勇,竟然没有设立防备。

现在浓雾之间,猛然受到冲击,混乱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在震天的喊杀声中,阵脚已经全乱,人人只顾逃命。

薛世雄未战先败,他只带了左右亲信几十人,仓皇远逃到涿郡。

此战之后,隋朝再没有能力对窦建德组织大规模的围剿行动了。

窦建德立住了脚,也尝到了甜头,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有争取天下的可能,他现在要主动出击。

窦建德的战略规划是一路往北。

北连突厥,稳固河北之后,再往南发展。

第一个要攻下的城市是河间城。

河间城的攻防战,树立了窦建德反抗军的标竿。

守军是真打实防,这让窦建德在城下留下了很多尸体,但此城骨头非常硬,负隅顽抗,拒不投降。

转折点出现在杨广在江都遇弑,加上被围日久,整座城市的资源也早已消耗殆尽,绝境之下,郡丞王琮只能率众投诚。

窦建德属下将领们纷纷议论,认为必杀王琮,他们义愤填膺地说道:“琮拒我久,杀伤甚众,计穷方出,今请烹之。”

窦建德反对,他大义凛然地说道:“此义士也。方加擢用,以励事君者,安可杀之!往在(高鸡)泊中为小盗,容可恣意杀人,今欲安百姓以定天下,何得害忠良乎?”

窦建德害怕手下将士私自报仇,他果断地颁布了一项法令,“先与王琮有隙者,今敢动摇,罪三族。”

窦建德授与王琮瀛州刺史的官职。

王琮事件给了归降的隋朝官员信心和希望,他们认为窦建德或者真的不同于别的反抗者,也开始以政治的眼光的考虑全局。

窦建德以海纳百川之心,收垒土成台之效,当吉瑞出现,五只大鸟齐降于乐寿时,他顺天应时,五凤朝阳,煌煌者大。

窦建德终于立国,称夏王,都城乐寿,国号为夏,年号五凤。

自此之后,这个乡野村夫,也可立于朝堂之上,这个政权,虽然如流星般短暂,他的流风余韵,将影响以后几百年河北的政局走向。

但他往北方的扩张之路,需要暂停一段时间了。

因为,南方有一个流窜的政权已进入他的势力范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个人,于情于理于势,他都必须先解决掉。

那就是宇文化及,他现在自称许国皇帝。

当日,李密击破宇文化及之后,为了争夺洛阳的控制权,他马不停蹄,一路向西,宇文化及虽然身怀巨宝,有足够的吸引力,但洛阳才是决定李密是龙是蛇的根本。

但宇文化及当时还有二万人马,他远避洛阳,北上魏县,虽然掀不起大风大浪,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宇文化及确实只是个庸人。

就是这样一支残破的队伍,依然内讧不断。

张恺等人知道宇文化及必败,与其和他玉石俱焚,不如早点谋划出路,但事情泄秘,被宇文化及知道之后,全部被诛杀殆尽。

这无异于让本已军心涣散的队伍更加雪上加霜,宇文化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回首前程,再四顾茫然。

出江都时,十万大军,今日只剩一万余人,心中郁闷惶恐,实在无可排遣。

他破鑵子烂摔,天天饮酒作乐,麻醉自己。

当看到宇文智及时,他压抑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忍不住埋怨道:“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弑君之名,天下所不容。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

宇文智及大怒,他这兄长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到好处时,居之不疑,现在碰到困难,就翻脸不认人。

他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

兄弟二人互相怪罪埋怨,已是全无章法理数,大势已去,天下再无他们容身之处。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希望,只有酒精才能带给他们些许慰藉。

但宇文化及还要做最后一件事,他不想空负其名,而不占其实,他对宇文智及厚颜无耻地说道:“人生固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

于是,他坏人做底,鸩杀秦王杨浩,即日在魏县登上帝位,国号许,改元天寿,希望自己的政权能与天长寿,长治久安,却不知老天已决定让他不日而亡。

至少窦建德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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