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朝臣糊弄陈后主,建康王气黯然消

他们没有等太久。

建康传来一个爆炸性,但似乎并不出人意外的消息。

现在正是元会节,正月初一,喜迎新年。

建康城正在准备过节了。

作为辞旧迎新,一年之中最重大的传统节日,需要全国上下,大肆庆祝。

按照常理,现在正是战时,隋朝兵临江北,长江中上游的战斗如火如荼。

建康城危如累卵,正常来说,陈后主哪里还有心情和精力,去大规模庆祝元会节呢?

但他偏偏要别出心裁,他不但要庆祝,还要大张旗鼓,前所未有地庆祝这个节日。

这非常容易理解,他现在已经是个聋子,也变成了一个瞎子。

陈后主并不知道陈国和隋朝的开战,以及战事的紧迫性。

作为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这种关乎国运的大事也一无所知,可谓不亡其国,真是没天理了。

陈国的君臣早已失去天理,也早已无法无天了。

陈后主不知国势已经江河日下,依然开启了内斗模式。

以江南形势而论,有二大核心区域。

一是处于江左的都城建康,二是位于长江中游的湘洲,据上游形胜之地,可以顺江对下游造成直接的威胁。

因而,历任湘洲刺史,在政治上必须是绝对牢靠的人。

这一任的湘州刺史,是陈后主的兄弟晋熙王陈叔文,但大敌当前,陈后主对他这个兄弟并不放心,他征他还朝,回归建康。

但派谁去继任这个重任,让陈后主大伤脑筋。

他虽然昏庸,却并不是愚蠢,他也知道自己对于军事将领们刻薄少恩,他生怕他们对自己心怀二心。

但这个职位,是真正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大臣才行。

陈后主环顾四周,他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他将目光看向施文庆。

湘州刺史,这是一个肥美的外差,等同于裂土封疆的土皇帝。

施文庆欣然接受,准备赴任。

按照惯例,朝廷需要拔给他二千精兵,作为护卫,也是他的亲兵,随他进入湘州。

乱世之中,谁握有军权,谁就掌握话语权。

这二千精兵,就是他以后起家的家底。

施文庆当时在朝堂之上,已是一家独大,他甚至对于隋军大举入侵的消息,都可以一手遮天,隐瞒不报。

如果如实奏报给陈后主,就会破坏他的好事。

他现在正面临职务调动的关键时期。

施文庆害怕将战况上报之后,陈后主会取消对自己的任命,即使让自己赴任,也没有多余的兵将跟随自己。

那自己就将成为一个空头刺史,了无根基,必然无法在当地立足。

施文庆打了一手如意算盘。

但满朝文武,还是有几个头脑清醒之辈。

面对隋朝日甚一日的军事压力,武将集团提出需加强长江边缘的防备,这个提议得到了仆射袁宪的支持,并在朝廷之中形成共识。

可是,这并不符合施文庆的利益。

他一心想外放成湘州刺史,为了不让自己在远离朝廷之时,遭受政敌过早的攻击,他早已在朝中布置好了,自己外放后的代言人沈客卿。

沈客卿乐得在朝中独揽大权,又有重臣可以内外勾结,自己可以进退有方。

二人沆瀣一气,互相遮掩,建康以外,朝廷上下的实情,再没有可以上传的通道。

但朝臣们整天在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时日一久,必然影响陈后主的心态和决定。

于是,施文庆施了一招拖刀计。

他欺骗朝臣们,让他们上奏章,他说道:“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启,即为通奏。”

施文庆此言,并非全无道理,因为朝臣们都知道陈后主嗜酒荒淫,经常日上三杆也不上朝。

上奏章确实是一种有效的方式。

但施文庆是一个真正的卖国贼,他为了一己私利,骗了群臣,又回过头欺骗皇帝。

他对陈后主信誓旦旦地说:“(隋陈边境摩擦),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陈后主放下心来,继续他寻欢作乐的大计。

于是,群臣们的奏章,被永远押在陈后主的案宇,或者床榻之上。

但陈后主虽然荒淫,却并非完全不理朝政,当战事越来越吃紧时,朝臣们终于发现风头不对。

他们开始公开发难,一时之间,请求出兵布防的声音充斥于朝堂之上。

陈后主开始动摇。

施文庆知道自己的外放,已到最紧要的关头,只要自己远离建康,手握精兵,那就是天高皇帝远,自己再不受人控制。

他这个算盘打得非常精明,于是,他再次施展如簧的巧舌,对陈后主讲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元会(节)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

施文庆这句话击中了陈后主的软肋,陈后主别的本事没有,但排场之大,礼仪之道,那是绝对需要一丝不苟的。

太子行南郊之礼,那是国之大礼,也是元会节的重头戏,是无论如何都要风风光光地大操大办的。

陈后主妥协,他以一种微弱的反抗声音说道:“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

施文庆太了解陈后主了,他又讲出了一个让陈后主无法拒绝的理由。

“如此(出兵)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

对于陈后主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君王而言,没有什么比失去帝王的尊严和威望,更可怕的事情了。

并且,施文庆展示了自己在陈国朝廷内外的可怕掌控力。

他贿赂江总,让他在陈后主面前美言几句。

既没见识,又没决断力的陈后主,被他的朝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终于没有派兵北出,而仅仅下了一道诏旨,让群臣们再讨论讨论。

可想而知,掌握实权的施文庆集团,再一次掌握了主动权。

这是让陈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主动权。

朝廷内外,再一次割裂开来,陈后主再次当起了缩头乌龟。

朝臣们的奏章,在陈国亡国之后,还有很多,都没有被陈后主拆阅。

最荒唐的是一道贺若弼过江,军情十万紧急的奏章,竟然原封不动地躺在陈后主的床下。

杨坚用一种无可如何,居高临下的态度评论说:“高颎至日,启(奏章)犹在床下,未开封。此诚可笑,盖天亡之也。”

如此荒唐之君,不亡国灭家,何来天理?

当时,陈后主既无时间,也无精力,更无气魄和能力去处理政务。

以至于当大兵压境之时,陈后主身为一国之主,无计可施,无事可为,只能仿效妇人女子,日日夜夜啼哭了事。

君为昏君,臣为佞臣,施文庆压下长江中游的紧急军情,化大为小,化急为轻。

他轻描淡写地说服陈后主:“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

既然隋陈边境的摩擦是小事。

天下太平,那元日之会,作为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当然需要大操大办。

陈后主再次犯下一个低级错误,他又给隋军送出一个神助攻。

元日之会,已成绝命之会。

也许若干年后,陈后主在遥远的隋都大兴城,在凄凉冷落,孤独落寞中,会回想起那个荒唐的元会节。

也许他会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句,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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