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高顺的失落

事儿闹大了,有些事情也就由不得人愿意与否,正如现在的张相、丁原等人,无论他们如何解释,至少宦官们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也只能推出一个倒霉蛋来。

只是何辅有些没想明白,倒霉蛋竟然是司马高奎、小将高顺父子。

汉朝自立国时就是分封制,也因此制造出无数世家豪门,为了防止世家豪门一地世代为官做大难制,就有了“三互法”一事。

所谓的“三互法”就是为了防止相互间利益勾结,比如何辅是南阳郡宛县人,何辅跑到雁门郡做太守,典韦若是雁门郡人,典韦去了太原郡做太守,高奎若是太原人的话,高奎就不能在南阳、雁门、太原三郡做官。

何辅、典韦、高奎三人又没有血缘关系,高奎若是太原郡人,不能在太原郡做官也算是合情合理,可为什么就不能在南阳、雁门郡做官呢?

这就是大汉朝的特殊性,世家豪门的特殊性。

大汉朝的官吏、从属与其他朝代是不同的,诸如何进花钱贿赂内廷宦官,做了颍川太守,太守何进就有“开府”自募官僚的权利,下面的官吏与何进就有了“君王与臣子”般关系,就如何辅与典韦之间关系,私下里双方可以称兄道弟,明面上却是“主仆、师生”关系,明面上典韦必须以“主公”相称。

因汉朝的“举才”制度,何辅、典韦是主仆、师生关系,典韦、高奎同样是主仆、师生关系,何辅即使与高奎没有见过面,两人看起来屁关系也无,但因夹在中间的“典韦”缘故,何辅同样与高奎有了“主仆、师徒、恩主”联系,所以,尽管高奎与何辅、典韦屁个血缘都无,他同样不能在南阳、雁门、太原三郡任职。

汉朝的入仕道路很窄,基本上只有两个道路可以入仕,一个是地方举才,一个是太学策试。

地方举才又分战时举才、皇帝特恩举才、地方定期举才。战时举才主要是打仗时,地方推荐些能打悍勇中低级将领;特恩举才是皇帝登基了,让地方推举些贤良给自己;地方定期举才,推举的是孝廉,州郡每年都有数量很少的推荐名额。

太学策试与后来的宋明清科举取士不同,太学生基本上都是宫廷勋官,是各大世家豪门没本事儿郎一种入仕途径,就如何进、何苗兄弟,屁本事都无,先是成为越骑、虎贲郎,继而入太学混日子,花点钱殿试后,就有了资格跑去颍川任太守了。

太学策试基本上都是世家豪门的子嗣,战时推荐的中低将领,大差不差也都是世家豪门子嗣,原因很简单,穷人连吃喝都是问题,又哪里有钱财、时间打熬力气、骑马射箭?就如典韦,典韦因自幼打猎为生,身量、体格、悍勇不弱他人,按照老人言辞,典韦是天生的悍勇步将,可那又如何?

他懂排兵布阵吗?

他会骑马吗?

大汉朝真正敌人是东西羌人,是匈奴、鲜卑人,你不会骑马,又如何千里奔袭厮杀?你不会排兵布阵,又如何统领更为注重严整军阵的步军?

骑军相对松散些,只要敢冲敢杀,将领往哪跑,后面骑军一股脑跟着冲杀即可,但步军不同,步军需要的是严整军阵,如果需要斗将鼓舞士气,如果步军也像骑军那样一股脑冲杀,只能说明将领不行、所领军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正因这些原因,当日在遇到典韦时,老人才说典韦只是个亲卫牙将的命,而这恰恰就是底层百姓的致命缺陷,也正因这个缺陷,即便战时被人推荐了,也很难爬上高位,很难因军功而拜将封侯,很难成为世家豪门中一员。

孝廉入仕那就更难了,黑胖子曹操的爷爷是内廷大公公曹腾,曹腾曾做到了“大长秋”位置,老爹曹嵩更是先后做了司隶校尉、大鸿胪、大司农,也算是朝堂上一方大佬了,可那又如何?黑胖子曹操不还是利用一些上不得台面手段,方才弄来个“孝廉”入仕资格?

正因汉朝入仕资格很窄,条件极为苛刻,这才有了“主仆、师徒”关系,而且这种联系比亲生父子关系还要严格、紧密,一旦背弃了举荐之恩,无论你有多大本事、才能,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正因这种关系,汉朝才有了“三互法”限制,也恰恰因这个关系,幽、翼长期官吏不齐,也因这个关系,宦官的门人可以大量充任地方任职,就比如何进就职“颍川太守”一般,虽说何进是花了钱,可他真的有那个本事担任一地太守吗?更何况还是颍川这般富裕、书院云集之地,还不是因为各大家族因“三互法”限制,已经没了资格在颍川任职,这才被宦官以此为由,大量安插自己门人任职各地,而且还是真正世家豪门心腹之地,诸如关中长安,诸如豫衮徐青冀等地,越是世家豪门打堆的地方,宦官们越是因“三互法”容易安插门人,反倒是贫穷地方不易安插,并不仅仅是内廷势大缘故。

“三互法”极大的制约了豪门世家出仕为官途径,能保证家族延续的,只能广开方面门,广收弟子、学生,即便是寒门子弟也可入门,还有的,就只能将家中子嗣送往偏远之地,正如任职雁门郡司马的陈留高奎、高顺父子。

高家是陈留大族,比陈留典韦高贵了不知多少,正因如此,何辅才没能想明白,那张相、丁原就算找替死鬼,那也不应该是陈留大族的高家吧?

被老人在身上缝补了二十针,何辅也成了伤残中一员,但他极为不耐烦坐在狭窄的木车中,而是选择了做个车夫,但赶车的却是十七八的高顺。

高顺年岁不大,是个不喜言语的沉闷性子,但老人却像是尤为喜爱这个年轻将领,原本应该充当马夫的周嗣良也换成了小将高顺。

何辅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坐在副驾驶位子,他有些想不明白,高家父子怎么就成了替罪羊了呢?想了三日也没能想明白,难道那张相、丁原就不怕高家恼怒报复?

再一次看着冷脸不语的高顺,何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用身子碰了碰不言不语的高顺,见他不理自己……

“先生,典韦大哥的名字不好,高顺的名字若何?”

何辅见高顺不理自己,或许是故意找个话题,就随口说了句,也没想着老人会接话什么的,纯粹就是没事儿找话茬。

“不好。”

“啊?”

“啊什么啊?世间不如意事者十之八九,又高又顺的,哪里会有如此顺顺当当的好事?”

“这个么……”

何辅一阵挠头,他没想到老人会开口回答,更没想到会说了这番话语,一阵挠头后,故意不看向头颅微转,侧耳的高顺……

“先生说的是,就比如今日吧,那张相、丁原就把高家父子当成了替死鬼,确实没那么顺顺当当……”

说着又叹息看向猛然转头直视前方的高顺,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听话语一般,很是抬手凌空甩了下鞭子。

“啪!”

见他如此,何辅不由得意咧嘴……

“先生,高顺字伯平,伯平又当如何?”

老人撩开厚实遮布,何辅回头去看,正见老人手拿着本书册,刚要开口,老人却照着他脑门就是一下。

“伯仲季叔,伯为大,平者,顺也,伯平与高顺又有何区别?不还是高大上?人名就已经高大上了,取字又是高大上,双重之下又当如何?”

“人命自有轻重、贵贱之别,轻贱之命却要承受贵重之命格,与‘德不配其位’又有何区别?结果又会如何?”

老人正在读书,浑小子一再开口打扰,手头也重了三分,敲的何辅眼泪汪汪,一手捂着脑袋,眼中又满是委屈。

“高顺的字是他师长所取,又不是小痴,先生打小痴作甚?”

“哼!”

老人抬手就要再打,何辅忙又捂着脑袋。

“小痴觉得先生之言甚是有理,高顺字伯平,能取了如此之‘字’者,他的先生想来是未能想到命格轻重之事,其才能自是比不得先生的,要不……要不先生重新为高顺取了个字号吧?”

高顺也没能想到何辅会说这番话语,很是意外转头……

老人看了眼神色莫名的高顺,又叹息摇了摇头。

“尊师尊长,若是为师擅自为他更改了字号,一者为师是猖狂自大,未能尊重他人之才;二者也陷高顺于不忠不孝,终非善事。”

说着,老人又轻拍了下何辅脑袋。

“日后可莫要随意置评他人姓名。”

“不好。”

何辅神色郑重了些,默默点头。

“小痴记下了先生教诲。”

老人又看向有些莫名失落的高顺,叹气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睿智老人历经世间坎坷,能够根据天下局势、家境情况以及幼童天性而论断出一人成就,看似玄妙,实则此乃世之因果。”

“世之因果,亲因缘、所缘缘、无间缘、增上缘。”

“有什么样的因,就会有怎样的果,想要又高又顺,想要一生坦坦荡荡、功名成就,就要有功名成就的因缘,名字虽好,若因缘不对,亦终究是空。”

老人说完,轻叹了声后,这才放下了遮帘,却未注意到呆愣了的高奎、典韦。

在张相、丁原拿高家父子做替死鬼后,高家父子也只能跟着何辅南下太原郡筹调粮食,也只能期望何辅能摆平一切。

高家是陈留大族,高奎又是雁门郡军司马,领兵布阵本领不知高了典韦多少,由他暂为何辅的从事,教授典韦领兵本领是极为合适的。

熹平六年汉朝兵败的后果极为严重,朔方、五原、云中三郡兵马一日兵败尽没,三郡百姓恐慌,不得不大规模向长城之内逃难,也造成了雁门郡无粮救助逃难百姓。

雁门郡无能为力,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只能是太原郡!偏偏这个时候太原郡动荡不安,不仅不愿北上送粮,更是阻碍逃难百姓南下!

现实就这么个现实,何辅也没法子,也只能带着数千河套百姓南下太原郡,谁让他打出了龙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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