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于夜幕下的恶鬼

“不然呢,他们的尾款还没给我。”莫田说,然后又狐疑的问,“他人呢,不会是不打算结尾款,然后他派你来抢东西的?他想赖账?”

书生把头抬起来,那是一张很阳光的脸,看起来充满活力。莫田曾见识过不少有钱的女人,她们就爱这种看起来洋溢着活力的,这让她们在嬉戏时也会感觉到自己年轻起来。以他见过的那些女人的后宫来说,面前这个书生足以引起她们的疯狂,应该会迫不及待的扒掉他的衣服吧?

“很抱歉的告诉你,他来不了了,你的尾款也结不了了。”书生把书收起来,“把东西给我,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你知道吗,你说的话毫无意义,把东西交给你我不就没了任何的倚仗了吗?到时候你想干掉我,还不是活动活动手脚的事?”莫田松懈了身姿,那东西在这些人看来估计是什么重要的物品,他只需要紧紧抓牢就行了,“对了,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不是他派你来的?你们到底是谁?”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书生看着他的眼睛,“那东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放哪了?”

“当然,如果我死了,那么就没人知道那东西在哪了。那东西应该对你们应……”莫田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背后的橡树被拦腰劈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没人知道就行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本就应该躺在阴暗的泥里,永远。”书生掏出一个沙漏看了看,“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该收尾了。”

虽然听不懂对方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听起来像是神经病,但他听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收尾是什么意思,是要杀了他,让这个秘密永远烂掉,对方跟他的雇主分明不是一伙的。莫田意识到自己遇上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麻烦,人活在世上哪能不遇上几件麻烦事或得罪几个人,按照以往的,他当然可以选择拿钱摆平,投其所好。但追在身后的那个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莫田知道对方今天是必须把自己留在这里不可了,那个东西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

“喂喂喂,我可以答应你永远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莫田躲开书生从半空劈下的一掌,狼狈地继续逃窜,“你放我走。”

“你没有值得让我放你走的筹码。”书生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还有,对于像你这种人,我根本没有手软的必要,杀人、放火、强奸。既然帝国不来制裁你,那总要有人来吧,不然这个世界就太肮脏了。”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能代表帝国吗?你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难道太阳就能照耀到所有的角落?”莫田有些牙疼,从接了这件任务开始,遇上的怎么尽是些神经病。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也依旧会有微弱的萤火存在。”书生的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起来,就像太阳一般的炽烈。

莫田伸手挡住那迸发的强光,他被灼热的光所笼罩,全身散发出刺鼻的白色焦烟,就好像是被圣光所湮灭的恶魔,发出痛苦的哀嚎。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又是这种自诩正义的人,他早已经听腻了。

“既然你说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也会有萤火的存在,那我,为什么没有见到?”莫田表面的肌肤开始出现裂纹,就像被烈日炙烤的龟裂的泥地一样,“我也曾经追寻过你所说的光,甚至付诸过我的一切,但那东西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你明白一个人在深陷黑暗时的苦苦哀求吗?那就是我对于你所谓的光的渴望!就像溺水者在临死之际拼命挥动双手想要抓住岸边的什么。”

“没人会听你的诡辩,别想妄图从我这博得同情。”书生说,“有很多人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你的罪状难道要我一一例举出来吗?竟然还敢说自己也向往过光?”

落叶从地上席卷而起,就如飞鸟般。圣光并不会因落叶的阻挡而衰弱,它穿过单薄的叶片,变得更强烈,颜色变成了如日出般的火红,但却并未将落叶一同灼烧。一个满身污浊的人也配谈光么?但这却恰恰符合莫田这一类人,他们往往在最后关头去祈求那一缕光的降临。

“你懂黑暗吗?”莫田突然放下挡在身前的手,释怀地说,“你怎么可能懂。在黑暗伸出双手试图抱住太阳感受一下温暖,但抱住却是冰冷的尸体,还淌着血。如果,我能靠近那光哪怕就一点点,真正体会到了它带来了希望……那么我也不会成为黑暗的一份子。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自己也本就不是光,又凭什么说我们就是黑暗,就是肮脏的代名词!”

书生一阵恍惚,那些叶片从空中坠落,仿佛突然死亡的花蝶。那个质问就好像一个野兽濒死之际发出咆哮,透出如烈火般狰狞的不甘和悲伤,直接穿过他的内心,令他难以招架。他无法解答这个质问,一个人的好与坏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义。

这时初阳的光弥漫进山林,就像潮水一样覆盖在浓浓雾气上,他散发的光变得微弱,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平静躺在地上枯叶被一股强烈的风席卷,一个身影如利剑一般穿过枯叶。莫田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刀光呈鲜艳的红,就像燃烧的火焰,仿佛他是用火焰直接凝成了一把刀。刀尖笔直的指向书生胸口,莫田要刺穿他的心脏!

书生的双手向前做出怀抱的姿势,就好像要把莫田抱进怀中。与此同时,天空中那一轮红日所散发的光都被他吸引,他站在光中仿佛莅临凡世的神,要怀抱世界,散发的光延向四面八方,刺向更深的,阳光无法抵达的山林深处。尖刀抵在书生身旁不过五十厘米的距离,这倒不是莫田突发善心拔刀只是想恐吓一下对方,而是对方身旁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无法刺入。这本是必杀的一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这么被挡下来莫田的脑子还是有点发懵。短短的几秒里,那些光已经烧得莫田隐隐有了焦味,这种炽烈的灼烧感让人难以忍受。因为高温,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他错觉的自己此刻正直面太阳的光辉,并且要刺穿太阳!

莫田本可以一击不成然后就此退却,并没有什么东西阻拦他,那些光也只能对他造成强烈的烧伤。但他竟然在此刻回收凝聚在身前用于抵抗高温的元力,将它全部作用于刀上,硬生生地将屏障刺出一道裂缝,刀刃不堪承受如此的力量,破碎成一块块如明镜。也只是在一瞬间,莫田的身体表面也被高温灼烧得皮开肉绽,猩红血水从爆裂的表皮中流出。

对于莫田刺破屏障书生并不以为然,对方是惜命的赏金猎人,他一定会放弃的,现在的挣扎也只是为表现一下自己的倔强,表示自己是一个汉子,绝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的。但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书生却发现对方的眼中放着狰狞的光,那些破碎的刀刃被莫田握在手上,锋利那头朝向裂缝然后狠狠砸下。屏障如镜子般碎裂,在强大的力量下那些锋利的刀刃有的穿过莫田的手,形成贯穿伤,也有的留在掌心。但他不顾伤痛,这些停留在掌心的刀刃如同野兽锋利的爪,是他进攻的武器,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对方的身体。这是如已经被激怒而狂暴到极点的野兽般的进攻,只攻不防,这种自杀式的进攻每一击都是拼尽全力,置对方于死地!

“你并不像报告中写的那么懦弱,这股狠劲你之前这么没迸发出来?”

书生荡出一阵强烈的气流,从袖中探出一支剑,又是那辉煌的金光,自半空中劈落,刀光劈出的弧线是半个日轮。巨大的劈砍力量将莫田击飞,书生则飞跃空中,手中的剑直指天空轻微晃荡,光感受到了呼应,变成一支又一支光凝聚而成的剑,如雨般的下。

莫田接连撞断几棵树在枯叶中犁出一条渠,但不等他准备好,那些致命的光剑便映入眼帘,这些光剑突破迷雾时密集的破空声在它们身后响起。莫田没有做出反应的时间,只能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硬抗,同时体内的元力疯狂向外输出,形成保护自身的屏障,尤其是要害部位。

尽管莫田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疯狂向外输出元力,但剑雨摧枯拉朽突破屏障,扎进莫田的身体,瞬间莫田就变成了刺猬。这一片区域被光剑摧毁,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和一只“刺猬”,与周围虽然也是衰败的景象相比,这里似乎更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生命迹象的真空地带。

莫田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发着颤。光剑并没有扎进身体内部,屏障被摧毁后他在第一时间用元力护住身体,可以理解为他设立了第二道屏障在身体内部,元力覆盖范围缩小后变得更为凝实,保住了他的命。但此刻他的外表看起来足以令人震撼,没有任何一处的肌肤是完整的,到处是被烤得皮开肉绽流血的伤。

书生踩碎枯叶的声音打断了莫田沉重的呼吸声,他慢慢地走向莫田,将剑横在莫田的肩膀上,只要轻轻划动这场处决就到此为止了。

“我其实现在挺恨自己的,为什么这么懦弱。如果当时我像现在这样,或许就会不一样!”莫田声嘶力竭,“就算是再懦弱的人心里也烧着一团火,也会发疯的啊!”

莫田猛地抬起头看书生,虽然脸被烧得血肉模糊,但依旧斗志昂扬。他把光剑一支一支从身体拔出,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书生皱眉,他是组织的裁决者,可以说一路都是从鲜血中走出来的。但像莫田这样,没有任何信仰却又如此顽强的人,他是头一回遇见。

“你已经证明了勇敢,别挣扎了。”

“你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莫田突然暴起,拳头挥舞时的他像进入陷阱的困兽怒吼着,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书生将剑刺入莫田的胸口,对方已经精疲力尽了,没有必要再耗费精力去挡这软绵绵的一拳。

“其实我好羡慕你们,活在阳光下……”莫田剧烈地咳嗽,口中的鲜血狂喷,“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好好的去爱这个世界。”

此时一阵风,从遥远北方带来寒气,穿过群山,吹散浓雾,山林之间的树木窸窸窣窣地涌动,好似海洋。枯叶轻柔的落在莫田的身上,直至将他覆盖。书生用一块木板当做他的墓碑,埋在泥土里,接着他散发光芒,泥土里钻出绿色藤蔓,相互交缠,上面盛放着温暖的淡色的花。此时天空中飘下雪花,寒风中,唯这里看起来像是春天来了。

莫田说自己也追寻过光明,却没感受到太阳的温暖。事实上书生很同情他,也曾在某一刻萌生出放过悲哀的他,但这样对于遭受到他迫害的人也太不公了。

“就这样吧。”书生说,“希望这样能让你感受到这个世界一丝的温暖……虽然说的这些你都听不到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其实,这个世界也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差。再见了。”

重名看着神色疲惫的书生,吃了一惊,虽然身上依旧干净,看情况像是经历了一番意志上的苦战。不过莫田心中并非有什么强烈的信念,至少从资料上来说是的,明明白白就是混吃等死的堕落者。

“很棘手吗?他不应该是你的对手。”重名问。

“他像一只癫狂的野兽,死战不退,只攻不守,一点也不懦弱……实际上他有一定的逃跑成功率,可他没有。”书生说,“他实际上也蛮可悲的……”

“但他做错了事。”重名淡淡地说,“以别人的生命当做自己获取金钱从而享乐的代价。”

“如果当他渐渐对世界丧失信心的时候有人伸出了援手,他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其实心里不是有答案嘛?”重名倚靠在门框上,“我猜他死时的表情应该是解脱了,而你应该在他死后也做了一些什么事,想让他感受到什么。”

“很无奈对吧?但这不很正常吗?如果世界都以你的想法而运转,那就乱套了。我专程向老师请求让你协助我,知道为什么吗?”重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裁决者都是冷冰冰的,因为情绪的波动会影响任务的效率,你也一样冷冰冰的,但却有着人情味。”

“你也是一个很有人情味上司。”

“谢谢,但对决策者来说有人情味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麻木得太久都忘记自己是个还有着心跳的人了。”重名转身走进收有戏服的房间,出来后已经换上了一身淡粉色戏服,“今晚我上台,来看看吗?给你批几天假,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现在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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