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剑光闪烁，人影晃动，两个清月这会儿正打的难舍难分。
郗荣自是不能迅速分辨的出哪个是真正的清月，所以她干脆把传音直接传给了她们两个人。
那个复魂出来的清月倒是没有要冒充她的念头，只是一听便急了，“对打就要堂堂正正的，找人支援算什么本事！”
清月刚被割出一道口子，顾不上疼也得先顶嘴，她哼道：“有人支援也是本事，我不介意你找外援，可你倒是找一个出来啊！”
对面的清月说不过她，提了提剑更卖力的朝她刺了过去。
清月这边倒也还算的上是应对自如，她缓着步子往后撤，还不耽误回郗荣的话：“荣姐姐，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但我没打算赢。”
她这话被对面的清月也听到了，她顿了顿，忽的住了手，飞快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指提着剑对清月道：“看不起我？”
清月也停了手，笑道：“怎么能呢，看不起你不就是看不起我自己，相反的，我很看得起，没想到我剑法这么好，在这里也总算是没给我荣姐姐丢人。”
说完她还朝郗荣得意的笑了笑。
郗荣挑了挑眉，毫不留情的点评了她：“反手弱出剑慢，下盘不稳脚步虚浮，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千年，你不光没什么长进，反而还退步了不少。”
郗荣歪了歪头，“你身边那些人怕是都不敢使劲训你，不使劲训你你是半点力气也不肯下，你既已师承他处，那如今水平如何也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以后出去别说你的剑是跟我学的。”
清月：“……”
唐官听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只看到阵中的人忽然停了手，忙道：“哪个是公主，碧落仙君可分得出？”
郗荣道：“挂了彩的那个。”
唐官更着急了，他自然记得当时灵宿的话。
打不赢，便要强制下界！
他上前一步，自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也只好继续问身边的这两位：“我看公主状况不对，两位可有对策？”
郗荣道：“原本有，现在没了。”
唐官疑惑道：“此话怎讲？”
“她不想赢，”郗荣道，“她想要输。”
也就是，她想要下界。
子势在一旁坐着，感慨道：“这小姑娘啊，任性起来可是十头牛都劝不回来，难搞。”
郗荣自然知道他是在借这事膈应她，没理，反而将唐官也拉到了阵中，想了想，虽然灵宿这种时候一般都不说话，但单独撂下个他不合适，便也将他拉了进去。
此时阵中的两个清月对立着，没再接着打但嘴却没停下，二人的表情皆有些挫败，那个复魂复出来的清月还对自己的原身颇有成见。
唐官一进去便听见两个同样的声音在吵。
“叫你平时不好好练功，连累我也这么废物！”
清月：“？？？”
“你一个冒牌货，居然有脸跟我提这些？要不是我平日里好吃好喝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能让你今日有力气提着刀来砍我？！”
假清月冷笑了一声，“是啊，你养的好，腰粗脸大跑几步就喘，怪不得你的心上人宁可主动去找别人也不肯正眼多瞧你一眼！”
……
此话一出，二人忽的都不说话了。
“真行，”子势在一旁听笑了，“她俩怼挺狠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难受的反正不是一个人。
清月忽然道：“荣姐姐，白南他……什么时候来？”
郗荣道：“这我不知道，外面乱的厉害，我来的时候他离我们应该还有一小段距离，一时半会可能过不来。”
在这里信羽也送不出去，她确实无法联系到他。
唐官喊了一声，恳求道：“公主！这阵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公主打输了……”
“就得去下界走一遭，是吗？”
唐官被她这话噎了一下，“您都知道？”
“我知道的，”清月点头道，“那人说我不知疾苦，不懂仇恨，所以不理解情爱，最终想要的都抓不住，得不到。他说我该下去看看，不然永远都不会明白。”
她顿了顿，接着道：“虽然我不赞同他说的一些话，但有一点我觉得他说的对，做了这么久公主，日复一日的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有点厌了，下界去经历点不一样的，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回了天上，无缘无故的，我父王也不会同意我下去一趟的，所以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这里，我应该抓住才对。”
郗荣知她心里不好受，只能道：“清月，你可想好了，你从这里去了凡界，抹去了一切记忆，相当于从头再来，司命也来不及帮你做点什么，所以碰到什么谁也说不准……”
“这不挺好的吗？”清月吸了吸鼻子，“我又不是下去去享福的，而且荣姐姐，我暂时，不想回去了，我也不想喝月老的忘情水，就当我出去躲一阵子吧，说不定回来我就都想明白了。”
她是要把凡界当成避难所，把头埋进沙子里打算躲一段时间了。
“其实，你想去历练，我并不反对，相反我觉得这是件好事，”郗荣道，“你也三万岁了，剑练成这样，再多的长处也没有，功课也没什么长进，确实是该经受些敲打。”
唐官急道：“神君……”
清月让她说的泪花都快出来了，又想着这时候在还跟自己斗嘴的“自己”面前掉泪肯定丢人丢的要命，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去是可以去，但比试吗，必须要赢。”郗荣道，“她都这么说你了，你不要面子的？”
清月左右为难，“可是要是不输，我如何下去？”
郗荣勾着唇笑了笑，“有的是办法，绝不只是这一种。”
郗荣虽然从小诓守月诓的多，但清月她是真没诓过几回，所以对于清月来说，郗荣的话可信度依然很高。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灵宿开了口：“我们妖界有口忘川井，跳下去便可堕入凡界，跟你们天上那个差不了多少。”
清月问道：“当真？”
郗荣道：“他可是妖王，你见过哪个王说过假话？”
说完她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下清月是真的信了，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对着对面的自己道：“那便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
对面那个清月显然也来了兴致，“奉陪到底。”二人又一次纠缠到了一起。
唐官在一旁舒了口气，他看着二人打斗的身影，问灵宿：“妖界真的有那井吗？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灵宿面不改色，道：“没有。”
唐官：“……”
郗荣道：“谁叫她整日不好好练功也不好好读书，不是想体会人间疾苦吗，多被骗几次就知道了。”
唐官：“……”
她这个身份，就算是要下界，也绝不能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下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阵掉下去之后会投到个什么地方。
好在这个地方虽然雾大，但还算得上安静，方便他们商讨事情。
唐官道：“那个沈重君，他命人在今日的酒宴上的酒里都下了药。”
郗荣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小荷给她说的话。
她笑了笑，“怪不得，我说他怎么这么大方。”
唐官道：“怎么了？”
“他不是要请全城的人喝酒吗？到时候大家都倒了，敌军来犯，岂不正好。”
唐官道：“原来如此，那他置办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听他跟公主说过要复仇的事。”
郗荣道：“我猜应该是他与清映的母亲遭人所害吧，所以沈重君要先复仇，再——”
再给蒋荣未来。
未来？
郗荣忍不住笑了笑，她和这个沈重君，真的能有未来吗？
而且沈重君的心魔究竟是她，还是复仇？
以沈重君现在的情况看，这两样最起码是有一样不成的。所以现在就要猜，究竟哪一样对他来讲更重要一点了，若是感情更重要的话，他的梦境应该是一开始便好好待蒋荣，而不是将她再一次的推进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是他大业未成吗？
郗荣判断不出来，但她却有点好奇了。
她忽然问灵宿：“若你是沈重君，你更想要什么？”
她只是想让他以男人的立场来分析分析，而灵宿想的却不一样，他顿了顿，道：“我不是他。”
郗荣语调上扬的“嗯”了一声。
灵宿接着道：“所以猜不出来，而且——”
“我没他这么没用。”
郗荣：“……”
唐官自是不知道蒋荣的事情，所以他一脸疑惑的听着二人的对话，半晌憋出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郗荣道：“没什么，在说沈重君的某些事。”
这一次清月打的很是认真，但依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眼看她就要占了下风，郗荣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她对她单独传道：“你反手无力，她也是，若想快些打完就试试把剑反过来握一握……当然你不听也行，就是外面现在乱的很，守月他们在外面还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麻烦，可能会有危险也说不定——”
清月原想说她要自己来，却在郗荣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于是她逮住机会，稳稳的在对面人的身上踏了一脚，接着腾空的间隙把剑横了过来。
明明是剑，用起来却像匕首，只是不管是正反两面对比起方才握的都要更紧了一些。
她舍了剑尖，几乎是在用剑根部的刀刃来用力，起初她应对艰难，几乎是在被压着打，但逐渐的，握把的优势还是提现了出来——
她比她的剑更有力！
终于，她瞅准她曲着胳膊反着手挡剑的一次机会，狠狠的将对面的清月手中的刀往上一挑，她的刀稳稳的握在手里，而那个复魂而来的清月手里却空了。
她保持着横握的姿势一剑抵在她的脖颈上。
终是赢了。
结界逐渐散去，对面那人站在原地，半晌轻佻的笑了一声，“还不赖嘛。”
而后便像被风吹散一般，溶于大雾弥漫，再无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