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你先将莫阳交给我,我便长话短说,给你说点别的。”

江山槐宇话说了一半便开始讨人,郗荣震惊之余,这才想起,她有些话忘了问莫阳。

希尧听他说了前两句,便知道他所知晓的真相远不是他们几个能随猜想到的,所以没有半分犹豫,将莫阳从乾坤袋中放了出来。

客厅很大,窗侧加了泥土,用碎瓦片精心的围成一圈,种着一小片茂盛的竹林,窗外的风偶尔大起来,窗户被吹斜了一个角度,竹叶摇曳,这么一斜,正好落在江山槐宇那瓷器般的半张脸上。

他手中的那只白玉杯子也被这光映的金黄,莫阳就在他的面前,几乎是他看向莫阳的同时,那只看似价值不菲的杯子,便在他的手里被他碾成了齑粉。

所有人都看到了,莫阳自然也看到了,他一抬头,仔细辨认了片刻才将他认了出来,“是你。”

江山槐宇面容冷的似是能结出一层冰霜,身上最近养出的一丝人气,也在这层冰霜中化为灰烬。他并未给莫阳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机会,紧接着便将他连同手中的齑粉一同收了起来——他将齑粉重新化作一粒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莫阳就在那珠子里面。

“你若是想杀我……便来个痛快。”莫阳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极力从口中挤出了这话。

江山槐宇轻轻哼了一声,又将那珠子缩了一半,只听莫阳刚要发出一声惨叫,便叫这一举动硬生生的压了下去,随之而伴的还有几声有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声音。

联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几个人的眉头不免都微微皱了几下。

方玉更是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暗中传话给唐官,问他:“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莫阳他是被……”

唐官在他说完前撇了他一眼,意思便是阻止他继续将此话说下去,方玉意会,及时的闭住了嘴,但觉得胃里有些翻滚,险些就要当众吐出来。

或许再残忍的酷刑他们都曾见过,可见自己相熟数万年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压成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情景,任谁都无法真正的无动于衷。

听完那几声脆响,江山槐宇的脸上的寒霜化了一些,大概是解了气,他的语气与方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转过头来,接着道:“既然你着急救人,那我便长话短说。”

“你们驱魔一族与屹川乃是血脉之亲,他想要一个宿体,一个,待他身死,可以令他元神安放,助他早日苏醒的,宿体。”

他将所有的缘由缩成了短短几句话,而这几句话所涵盖的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江山边说,边死死的盯着郗荣,“他一直想要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一个没有灵帝阻止,没有现在的三界,一个欲望与邪恶共存,以他那满嘴的鬼话为规则制度,一个世间皆以他为尊,以魔为民,真真正正属于他的世间,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震惊之余,剩下的这话便像一把开了刃的利刀,将几个人的心上都猝不及防的划上了一道口子。

意味着,他要倾覆所有,涂炭生灵。

意味着,只要郗荣还活着,他便有机会做到这一切。

“你直说我们该做些什么,”希尧最先开口,“你之前说要让她活着,现在再说这些,总不是要她去死。”

江山槐宇接着道:“碧落星君,你想除掉他,解除他与灵帝纠缠数十万年的诅咒,但凡间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得好好掂量一下这句话的斤两。”

他说的含糊,郗荣却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她虽曾在年少轻狂的年纪里自命不凡,却从未想过自己这条命于三界真的能有如此撼天动地的价值。这事若是在她小的时候得知,她大概会觉得这是份殊荣,天地间独一份的殊荣,可放在今日,她心中所剩的仅有一个沉甸甸的担子。

是啊,万物生灵的生死存亡皆系在她一人的身上,这所承担的重量,怕是只有一个人可与她感同身受。

她苦笑一声,忍不住想找那个人倾诉一番,心道原来这灵帝听着威风,实际上却是这么不好当的么?

郗荣道:“所以,血滴契约只是屹川用来凝聚元神的工具?”

江山槐宇道:“大概吧,不过我觉得他一开始并非是这么想的,只是发现在我身上试验数次,并未有所进展,这才终于放弃,因为我与他,终究不是同根之物,也毫无血亲关系。至于你们驱魔族的事情,我知晓的只有这么多,而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有你上一代人的事情,细节我确实不得而知。”

郗荣又道:“你分明是他们几个最后一个死的,可他们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江山槐宇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道:“大概,我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精怪修炼而来的吧,我原本不过是长在皇宫后院里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槐树,若不是……”他轻轻笑了笑,道,“这些事,有机会再与你们说,接下来你们还有要紧的事去办,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方玉觉得接下来走的每一步必然凶险万分,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不如干脆跟我们一道上路算了。”

江山槐宇很干脆的拒绝了他:“不去。”

虽然他比旁人更清楚,他们接下来要办的事跟这世间万物息息相关,谁都没有置身事外的资格,可放到这位已经死过一次的羽帝身上,好像他置身事外,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朝瑶山上,白虎正对着躺在床上的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发愁,他问身旁的红衣少女:“这玩意,他到底是只虎,还是只豹啊?”

红衣少女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额间画着一朵盛开的火莲,长相甚是明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练的气息,她左右看了看,又伸手戳了一戳,不确定的道:“应该是只豹子吧,但又比寻常的豹子长得好看,我也不知道,等会问问灵帝不就好了。”

白虎赞同的点点头,道:“我还是猜他是只虎类,豹子那个形象的,长不出这么好看的皮毛。”

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动作却突然滞了一瞬,而后浅笑一声,露出两颗洁白漂亮的虎牙,“有人来了。”

他以为是郗荣过来讨人来了,到了山前一看,来的竟是位白袍道人——姑且可以这么称呼,因为那人身穿的长袍真的很像他们炼丹人统一的风格,刻意的仙风道骨,袖子很长,看上去有些不太利索。

白袍道人见有人相迎,立即朝他们客气的拱了拱手,询问道:“请问爱子可在府上?”

他长得甚是俊秀,这长相挑不出毛病,也看不出年纪,但白虎听他这么一问,大概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你是祥云宫的宫主,守宸?”

白袍道人一听立即点头道:“对,我收到你们的信抛下公务立即就赶了过来。”担心他们不信再刻意多问耽误时间,他直接将他们宫里特有的牌子掏了出来,凑近些好让他们看个仔细。

“我听闻爱子伤的不轻,可尽快放我进去给他瞧瞧?我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这把老骨头该怎么活下去啊!”

他这样说着,眼角还真有几滴泪跟着落了下来,白虎只是觉得他这形象气质与他从前认为的多少有些出入,但也没再刻意为难,朝瑶山是妖魔难以靠近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人蠢到要在这里冒领身份见他如此伤心,朱雀见状还有些不忍,道:“宫主不必担心,他受的皮外伤居多,我们灵帝已经在为他疗伤了,眼下并无性命之忧。”

守宸心不在焉的应下,直到见到了守月的人,亲自为他检查了一番,这才彻底将悬下的心放了下来了一半。

守月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但那些细密刻骨的伤口已经被守宸诊了出来,尽管这些年他替人诊治无数,看惯了这些皮肉之苦,可在此刻,在自己儿子面前,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人狠狠的剜出了一块肉,而后气愤愤的问白虎与朱雀:“敢问二位,究竟是谁,将我儿伤成这般模样?!”

朱雀道:“实不相瞒,如今天下恐是要大乱,令郎是为护灵帝才会被伤成如此模样,而伤他的人,是魔星之一,北星。”

守护灵帝,是灵兽的使命,也是众仙的职责,在这点上两边并无争议。守宸听闻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我儿有些牺牲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个仇,我祥云宫记下了,有朝一日,必会加倍奉还!”

他回头看了守月一眼,似乎是想习惯性的往守月那张苍白的小脸蛋上捏一把,但见他重伤至此,还是忍住了。没了那层焦躁,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身上也总算有了点神仙该有的持重。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写各位的搭救之恩,我守宸宫记下了几位的恩泽,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们全宫上下,可为几位效犬马之力。”

他说完,对着二位又是一个大礼。守宸在仙界也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颇有着几分薄面,白虎连忙将他扶了一扶,道:“我们两个不算什么,都是灵帝让办的,他们的关系原本就很亲近,所以您不必觉得麻烦。”

守宸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说:我儿何时与灵帝都能攀上点关系?

白虎见状,试探道:“您不会还不知道吧?我们灵帝,是令郎的……的姐夫啊。”

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可他今早上亲耳听到小守月这么叫的,关键还是灵帝他老人家让他这么叫的,先前还说要与碧落星君前缘散尽,今日就让人家视若亲生的弟弟叫自己姐夫,也不知他这会儿是图嘴上的便宜,还是想通了要回心转意。

帝心难测,他连忙收回了思绪,便听守宸问他:“恕我闭关太久,与外界消息有些断层了,那你们口中所说的姐姐是……呵呵呵……不会是我猜的那一位吧???”

白虎觉得他猜的没错,可又觉得他好像不太希望自己猜的答案是对的,如实道:“正是碧落星君,郗荣。”

他见守宸听完,先是一愣,后又捂着胸口退了几步,似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白虎大概能猜到他想的是什么,给了他一些时间用来消化,毕竟自己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定省了许久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守宸感慨,想当年他还同碧落星君的父亲一同拜读过灵帝老人家的书和曲,视如珍宝,至今有好几部都还在自家藏书楼最隐秘的角落里放着,他不过闭了个关,谁曾想曾经的老战友,的女儿,便成了这上古灵帝的……帝后。

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差的辈分大——实在是太大了!他估计自己得回家再闭关闭个百儿八十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守宸为此事缓了好一阵,才开始接着说方才没能说完的事,有气无力道:“爱子在此叨扰各位了,我来此地便是想将他接回去修养,若是没有其他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白虎道:“依我看,不如将令郎留下,这里安全些,且朝瑶山是灵山宝地,他的伤也能好的快些。”

经他一提醒,守宸也从方才的失神中反应了过来。守月的内伤已经被人妥善处理好了,只剩这外伤还需好好疗养,他道:“既如此,我还得在府上叨扰一日,我儿的外伤需要花时间修补,朝瑶山的灵气确实比我祥云宫要好的多,请容我在此处为他将身上的伤料理干净。”

白虎朝他点了点头,道:“我们这山上奇珍异草也有许多,若是需要哪味药尽管开口,以后都是一家人,宫主不必如此客气。”

守宸被这句“一家人”整的像是活在梦里,愣了半天,最后只简单的“哎”了一声,便在守月跟前开始打坐调息,只是动作僵硬,活像是丢了魂。

白虎与朱雀相视一笑,不再打扰他们,径直出了房间。

朱雀叹道:“也不知灵帝这次能清醒到几时,该想个办法才好。”

白虎也道:“是啊,好在他老人家想了这法子,在凡间落了个分|身,之前他老人家也没来得及嘱咐,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

朱雀望着这青山绿水,一时之间竟寻不到灵帝的踪迹,“他老人家哪去了?”

白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不晓得,不过今早上我听那小守月说什么报仇,灵帝还引诱他叫他姐夫,小弟弟叫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叫他老人家好一阵得意。”

朱雀疑惑道:“报仇?守月的仇?”

白虎叹了一声,对此觉得十分可惜:“不知道,大概是他那把剑吧,天下第一的君子剑,想不到竟在这种地方碎了。”

他们这些使剑的,多少都会替这样的神兵利器感到惋惜,朱雀显然也有所触动,她道:“听闻那剑是以气凝结而成,天上地下独一份,如今只剩了个剑柄,我猜若是风水好的话,应该还能再长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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