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第118章

关于要让颜楚下来一趟这件事,白南最终自然是同意了,只要两个当事人没意见,他也只能是询问询问,惊讶惊讶,然后……也没有然后了,请下来便是。

正好她母亲这阵子生病,族外来了不少前来慰问的亲朋好友,以白川与容华他们过去的关系,颜楚此番下来慰问慰问也是应当的。

白南走后,他们便在这山间林舍里修整,郗荣发觉自己的行程满满当当,现在除非是像上次那样晕着,否则不是奔波在路上,便是奔波到了目的地,往复循环,一副要没完没了的样子。

灵宿与旻暮打架的时候郗荣将他们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将莫阳分担了去,灵宿那边打的很轻松,并未对伤口造成什么影响,可她还是不太放心,所以等其他人都睡下了,她便揣着怀里上好的灵药来给他换药。

这是肇事者应有的觉悟,不算越界。

她这么宽慰了自己两句,偷摸到灵宿房中的时候发现他还未睡下,披着件外衣正在看什么奏章。见到她进来,灵宿将手中的奏章放下,往床榻的一侧坐了坐,示意她过来。

“你在看什么?”

郗荣问了他一句,过去拿起那折子看了看,扫了两眼竟看到了柳邺山庄的名字,“这这这……这山庄竟是你们的产业??!”她惊讶道,“所以你当时在那幻境中并不是做着样子,而是真的在处理山庄中的事宜?”

灵宿将她手中的折子拿下来,纠正道:“不是你们,是我们的。”

而后叹了口气,揽上她的腰肢将她圈在怀里,黑眸紧闭,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她在幻境之中就知道,这柳邺山庄富可敌国,当时便是如此,发展了这么些年,其中的财富更是难以计量吧?

……有钱人,郗荣心想,想不到她只不过是找了个相好,一下子竟什么都有了。

难怪灵宿这么晚了还在看折子,也难怪夜青一天天都在抱怨自己为国为民的,整天觉都不够睡。

她站着让灵宿抱了她一会儿,又轻轻抚着他头上的乌发,当做是安慰。烛光灼灼,暖色的光撒在他的身上,让她恍惚间感觉自己眼前陪伴的并不是如今的妖王,而是凡间的苏慕。

半晌,郗荣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你……那时候一直在等我吗?”

灵宿像是赖在她怀中的孩子,脸埋在她的身上,也没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郗荣想着,又忧愁又感动,忍不住道:“你是笨蛋吗?你我相处加起来都不过一日,就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不是,”灵宿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除了你,再没可能是别人。”

郗荣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热了起来,这句话包含着他千年的等待,分量比从前哪一句话都要重。她开始想着,若是自己那时没被关起来,若是知道了灵宿为她封的国号,若是好奇下凡去看他一眼,会不会他再说一句请她喝酒,她也能像最开始那般,随着他去了。

她仔细想了想,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他认得出自己,也一定会待自己很好,相处的时日多了,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她也沉浸于此,与他相守一生,做对寻常人家的夫妻?

她提议道:“等处理完这些事,我们去凡界生活一段时间吧,让我弥补一下苏慕的一世遗憾。”

灵宿笑道:“你说去哪便去哪。”

郗荣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扫到他的鼻子,嘴巴,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遍,又捏了捏他的脸,总结道:“想不到你当年那么瘦小一只,如今却能长得这般好看。”

灵宿只是带着笑盯着她,没有答话。

郗荣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忽然想起自己来是有要事要办,忙将自己身上带的药瓶掏出来,强调道:“我是来给你换药的!”

“嗯,换。”灵宿一副任她摆布的模样。

郗荣愣了愣,随后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抬手去拉他身上的衣服,大片白皙的皮肤露出来,使得她咽了咽口水,再往下一扒拉,露出结着血痂的伤口。

愧疚感涌上心头,她今日虽打赢了莫阳,却一直在担心他的动作有没有扯到伤口,旻暮的修为不怎么高,原本很快便可以分出胜负,他硬是拖到与她一起结束,郗荣问他:“你今日为何不早早打发了那旻暮?”

她的指尖冰凉,上药的时候混合着药带着麻苏的触感,却另他心头的火烧的更旺。他接过她手中的药,在郗荣茫然的眼神中自己拉了拉衣服,道:“我自己来吧。”

郗荣“哎”了一声,原想阻止,却不想他动作十分麻利,随便涂了几下便将衣服拉上了,她上药的动作顿时愣在原地。

灵宿拿着帕子为她擦拭了一下手上粘上的药膏,“自然是为了多打他几处,想他这几日定不好过,恐怕是连床都下不来。”

郗荣这才反应过来,想象一下那般场景,忽然笑出声来:“看不出来,你竟下的这般黑手。”

灵宿道:“算是报他当时对你的一剑之仇吧。

他不说,她都快忘了还有此事了,道:“那件事也是情理之中,想他当时本来是说好用三剑抵了,没想到却只刺了我一剑,现在想想能换芳珠的一世幸福还算很划算。”

灵宿道:“你只知道怪我,你当时那般,我不也没说什么。”

郗荣想起当日他的反应,道:“你那分明是敢怒不敢言。”

“可现如今不同了,若是你还有下次,”他话语中带着威胁,朝她凑近,“我便……”

她如今也不像从前那般怕得罪他了,身子坐的直直的,反问他:“你能如何?”

二人对视许久,灵宿一直没答她,却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绵长又轻柔的吻,郗荣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推倒在了身后的榻上,待到□□又要吞没理智之时,她忽然间想到了上次亲着亲着被他下了咒,在那种时候,再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心一横,一把将他的脸托了起来。

她唇角还带着些许晶莹,对着他莞尔一笑:“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然后毫不犹豫的爬了起来,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旁的事可以算了,这件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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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白南便差人送了些吃的过来,郗荣问那来送饭的侍从白南为何没一起过来,却得知大皇子昨儿夜里也病倒了。

不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件事蹊跷的狠,必须尽早查出来才行。

中午的时候,白南领着容华上神和颜楚一道来了此处,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想是忙了一夜还未来得及休息。郗荣原本想欢快的跟她三叔打个招呼,见着他身后的颜楚愣了愣,于是招呼成了含蓄的招呼,而容华看见她的表情也不是多么好看。

郗荣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忙问他:“三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看着我?”

容华进屋坐下,片刻后道:“莫阳带下界去寻你的三千精锐,折损了一半。”

郗荣给他倒水的动作瞬间顿住了,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道:“他这是又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了吧,无妨,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习惯了,只不过这次,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容华皱着眉头,看见了她身侧放的那把刀,问她:“所以昨日,纠结发生了何事?你将地府掀了个底朝天,还把黑玄带出来了?”

郗荣如实道:“他的兵呢我是一个没碰,地狱也不是我搅合的,黑玄呢虽是我带出来的,却也是我从别人手中抢的,我赶到的时候鬼王孚冥正在收恶魂,我一时大意,让他从地底的岩浆下头跑了,这才背了锅。”

“不过我想,莫阳杀了那一千精锐的原因不只是想嫁祸我,还有我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赢了,与灵宿正大光明的从他们眼皮地下跑了,想必这些事情,他都无法向上头交代吧。”

郗荣想到旻暮的事情,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也觉得新鲜,当年我杀的那个皇帝,竟是地府的旻暮帝君。”

容华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道:“我知不是你所为,却不知这个莫阳,如今是这般的心狠手辣。”

郗荣道:“我也觉得,他最近做的事确实是有些激进了,当日旻暮的阴兵也在那处,若是他们想灭口,想来也不会幸免于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细小的线索串联起来,沉在暗中的真相也正逐步浮出水面,最起码确定莫阳,旻暮还有孚冥,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不过那日灵宿说信孚冥一次,会不会孚冥的加入,只是一个打探内部的计划?

颜楚也在此处,她将事情说的这么明白,颜楚自然也是听进去了,只是不知他对这些话信几分。

“所以,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颜楚道,“现如今你们不能回去,可玄鸟族又没有什么过多的线索,若是一直躲着,怕是对你们不利。”

郗荣犹豫着,该不该在此时问一问关于当年的事情,灵宿却先一步替她开了口:“我们来此处的目的,第一是要查清白南的母亲被人下毒一事,第二便是要问问颜楚殿下,当年郗荣的姐妹阿沁下凡历劫,那位怀德将军的事。”

当时他们是从墓中进入的幻境,那位怀德将军的事情疑点重重,后面也没有露过面,紫临君不能说,现在知道真相的也就剩下当时身处其中的颜楚了。

来时白南便已经将他们在幻境中遭遇到的事情与他讲了个大概,包括良景镇的那个怀德将军的府邸,问到此处,颜楚的表情滞了一瞬,半晌道:“那位怀德将军,是燎原国的太子,沈重烨。”

这时候白南跳出来,嚷道:“我就知道是他!不然我怎么会打不过他!”

郗荣:“……”

“他可是太子啊,怎么会叫怀德将军?”

颜楚道:“他留下了守了城池,拼死击退了外敌,沈重君夺位后没有给他追封,城里的百姓为了祭奠他,都称他为怀德,还悄悄给他修了陵墓。这些事情沈重君也知道,不

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赶尽杀绝。”

白南道:“那这将军后来呢,转世投胎了吗?现如今又身在何处?”

颜楚道:“这个我未查问过,等会去翻一翻地府里的生死簿便清楚了。”

如今他们这群人里,也就他的身份更方便去做这些事情,无意中将他牵扯进来,郗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平日里那么忙,这次还得麻烦你了。”

颜楚端着一杯水,一口也未曾喝下,表情似是在隐忍,半晌道:“想不到你我只三千年不见,如今再重逢,关系竟变得这般生疏,从前好歹我也是你长兄一般的身份,现在连我帮你做件事,你都是要如此反应,既如此,你还让二皇子请我来做什么。”

他说完这话便出了屋,白南一见他生气了,连忙起身追了出去。他这话说的郗荣心里针扎一般难受,若不是要与他避嫌,她又何必刻意拉开二人之间的联系。

郗荣起身,道:“我出去看看。”说完看了灵宿一眼,灵宿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跟在白南后面出了门。

白南一回头见她追了出来,停驻了脚步,对她道:“既然你出来了,我就不去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么多年感情,你也确实不必如此。”

郗荣知道这段时间是自己的不是,朝他点了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她追至一段山路上,驻足调整了一下心态,喊了他一声:“颜楚!”

终是没再叫出那声太子殿下。

颜楚听闻,脚步一顿,终于回过头看她。

她快跑了两步,与他保持着五步的距离,问他:“可愿意一起走走?”

这山间密林青葱,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阳光一缕一缕的照进来,旁边的草木还挂着昨夜凝结的露珠,身边只有风声和鸟叫声,静谧之中透着一股安静的祥和,海风的潮气扑面而来,是个敞开心扉说些真心话的好时候。

他们行至一处凉亭,俯览这山间景色,郗荣回想他与颜楚究竟是何时开始真正走远的,其实是在她继承拂云殿开始,一切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ζ°www.youxs.org○m??

她总结道:“这些年我变了许多。”

颜楚的脸色终于不似开始那般紧绷,半晌道:“是我没护好你。”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郗荣道,“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些本来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郗荣笑道:“你可是储君,哪有储君需要一直出去征战的道理?你去平鲛人族的叛乱,我去清理凡界的污秽,白南在他族里平定内乱,那时候正是一片混乱之际,你们都有抽出时间来帮我一把,这些本来就是我应当做的,分什么你的我的。”

听完这些,颜楚又开始沉默了起来。

郗荣见他不说话,接着道:“大概就是那时开始,天帝便有意要收回我们原先定下的婚约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颜楚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是我,有了心上人。”

郗荣笑道:“你不必再替我隐瞒了,子势将许多事情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们驱魔一族本来是最纯正干净的血统,却因为魔头的诅咒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是未来储君,若是你娶了我,天界必然会有动荡的风险,天帝他只是从大局上考虑,并不是真的嫌弃我什么。”

若颜楚对她无意还好,可偏偏颜楚对她情根深种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来,当年将她囚入寒山,不管是对颜楚,还是对她自己,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出来时听到你要成婚的消息,便隐约觉得,你大婚跟天帝对我的赦免有些联系。颜楚,你可是为了让他将我放出来,才答应与那位公主成亲的?”

颜楚不答,郗荣便当他是默认了。

“阿沁替我历劫的事情我知道了,也知道你跟着下去照顾了她一世,从前是我辜负了你,如今你我都已有伴侣,那便各自珍惜眼前人,莫要再惦念前世了吧。”

她将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此刻觉得终于可以抱着寻常心态与他沟通这些事,心里松快了许多。

“你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你不曾对我生出别的心思,所以不用放下,”颜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步步上前逼近,“你不知,真正放下一个人需得下多大的决心,像是要亲手将藏在心中的那块最敏感,最脆弱的肉剜出来,放在面前的,是一颗血淋漓□□裸的真心。”

郗荣连着后退几步,她看清楚了颜楚眼中的执念,不想他竟还没有放下对她的感情,她转身躲向别处,对他严肃道:“可我已有心爱之人,此生非他不可。”

“阿荣,可他是妖。”

“他是什么与我无关,我只知我心悦于他,他也心悦于我,这便足够了,”郗荣道,“颜楚殿下,你是未来天君,我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魔君,若是到了那时,还望你不要心软,我哪怕是痛快的死了,也不想作为一个人间的祸害继续活着,还请你在这件事上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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