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请吃饭(二)

突然,四五辆汽车停在家门口,我和弟弟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看,妈妈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加紧了手中的动作,爸爸慌慌张张地跑到厨房,不知所措地问妈妈“你煮好饭了吗?他们都已经来了,得快点了。”

妈妈在手忙脚乱中抽出一丝空回应爸爸“菜差不多煮好了,你去楼上再搬一个桌子下来,下面只有一张桌子。”

于是爸爸二话不说跑到楼上奶奶那间房间,自从奶奶离去之后,她的房间就成了储物仓,爸爸肩上抬着桌面,手上提着桌角踉踉跄跄地走了下来,我赶紧上前接过爸爸手中的桌角,拿到前屋里,我把桌角打开,爸爸把桌面轻轻地放在上面,将四个角对进凹槽中,于是爸爸吩咐我将桌上的灰尘污垢擦干净,他跑到外面去招待那些人。

我快步走进厨房拿着抹布将桌子擦干净了,紧接着妈妈就让我把烧好的菜搬出去,我将菜分别放在两张桌子上,爸爸又从车上拿出了好酒,于是就招呼他们吃饭,一时之间,他们蜂拥而来,爸爸招待他们坐下,我从厨房拿出碗筷,爸爸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其中一个叔叔问道“华,这是你女儿吗?”

我淡淡地笑着朝他点点头,就转身走进去了,爸爸回答道“这是我的女儿,我还生了一个儿子。”

爸爸将碗筷分发给桌上的每个人,而我和弟弟躲在厨房里,前屋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笑声无一不刺痛我和弟弟的心,他们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我们和妈妈辛辛苦苦一上午的成果。

我最害怕的瞬间又来到了,妈妈煮好了一样菜,让我端出去,可是我不愿意像一个服务生一样给他们上菜,我害怕他们陌生的眼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害怕自己腼腆羞涩的动作会惹人笑话,我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满眼嫌弃的眼神。

于是我磨磨唧唧地藏在灶台下,假装没听见,直到妈妈又严厉的眼神怒视我,我才低垂着头,脸羞红,吞吞吐吐地说“妈妈,我不想端菜出去,我害怕。”

此刻,妈妈正在忙忙碌碌地炒菜,她没有心情和我争辩,只是不耐烦地用命令的口吻再次说道“千,快把菜端出去,没看见我正在煮菜没空吗?”

可是我依旧纹丝不动地像只鹌鹑一般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偷偷地瞄一眼妈妈,我知道此刻妈妈怒火中烧,可是现在不适合和我撕破脸,于是她只能小声对我威逼利诱道“千,你快去,不然我要发火了,等一下,我还要和你爸爸说,让你爸爸教训你。”

我惊恐万分地用双手抱着膝盖,手指不知所措地抓挠自己的手臂的皮肤,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一眼妈妈,眼睛里藏不住的恐慌,妈妈顿时变得温柔地说“千,你快去,不要怕,送完了菜就赶紧跑进来,再说你爸爸在外面,爸爸会帮你的。”

我略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可是妈妈,我都不认识他们,我怕见到那么多陌生人。”

妈妈实在忍无可忍,锅铲和铁锅生硬地摩擦,时不时发出如火车鸣笛一般刺耳的声音,她怒气冲冲地朝我盯了几眼,我内心不断挣扎着,心里如有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一般惴惴不安。妈妈对我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她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表情,面无表情地低声吼道“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那你就完蛋了。”

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从来就是皮鞭炒肉的前奏,我再也不敢火上浇油了,于是颤颤巍巍地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菜,亦步亦趋地缓慢走着,我犹豫了良久,才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扭开了过道门上的钥匙。因为怕厨房里的油烟熏到前屋的贵宾,爸爸思虑周到地把过道门关上了,这倒也给了我和弟弟一个喘息的机会,不然如果我和弟弟赤裸裸地暴露在那些陌生人的目光下,无异于对我们的一种鞭尸刑法。

我端着菜走到爸爸身边,爸爸这和桌上的人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面色铁青的我,我扭捏地喊了一声爸,爸爸才注意到身后的我,接过我手中的菜,于是我赶紧灰溜溜地低着头逃跑了,迈进厨房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获得了解脱,深呼了口凉气,果断地把门关上了。

妈妈又炒好了一样菜,又想让我送出去,看着妈妈手中端着菜一步步走向我,我心里不禁打着寒颤,幸好这是最后一道菜,于是妈妈也不为难我,她亲自把菜端出去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和弟弟左右为难,两个人挺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想出去吃饭,可是外面都是一些陌生人我们又不好意思。于是权衡利弊之下,我们跑到楼上躲起来了。

突然听到爸爸在楼下大声喊道“千,昆,下来吃饭了。”

我和弟弟心慌地跑到门边,答复爸爸道“爸爸,我们还不饿,等一下再下去吃饭。”说完就把楼上客厅的门关上了。

其实我和弟弟在路上观察着楼下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偷偷瞥见他们陆陆续续都酒足饭饱地走出来了,可是他们又坐在门口闲聊起来了,我和弟弟不禁恨得牙痒痒,弟弟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抱怨道“姐姐,他们吃完了饭怎么还不走,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

我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无奈地说“再等等吧,不过应该也快走了。”

弟弟乖巧又委屈地点点头。

终于等到他们的汽车一辆挨着一辆开走了,我心花怒放地跑到饿得瘫睡在床上的弟弟,激动地说“弟弟,他们走了,我们可以下去吃饭了,快走快走。”说着,我就拉起躺着的弟弟。

弟弟一个抖机灵,瞬间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我们俩蹦蹦跳跳地跑到楼下,一人端着一个快有脸蛋大的饭碗,装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站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

爸爸看到我们两人如虎口夺食般吃饭,不悦地说“刚刚叫你们下来吃饭就不下来,你们不是说不饿吗?现在吃剩菜倒是吃得这么起劲。”

妈妈连忙解释道“他们两怕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桌子都是陌生人,别说是他们俩了,连我都吃得不自在。”

爸爸心疼地看着我们俩,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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