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083)

姚黄并不清楚她离开京城后,京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也不清楚因她而掀起了朝堂多少震荡。

在历经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后,她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北蒙关。

一路艰辛自不必说,这毕竟是个科技落后的时代,传达音讯是用写信的,两地丈量是靠腿的,就算有马车,靠的也是马腿。

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骑着汗血宝马,真的来个日行千里,一日疾如风,说到就到。

这样的奇迹,也只有现代能做到朝发夕至了。

所以她很怀念曾经的时空。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迟缓,以至于人的生命仿佛被无限期拉长。

能不长吗?她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才一个多月,她觉得自己仿佛过了十多年。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姚黄还是震撼于这里的荒凉和落后。

大片大片的原野都是光秃秃的,风一吹就是漫天黄沙。

要知道现在还是夏天,就算北蒙关地处北方,寒秋来的早,作物生长周期短,可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形。

地势足够开阔,海拔也高,天空仿佛近在咫尺,云层更像是触手可及,那种广袤的风光的确让人心胸开阔,可那份自然造物的残酷也让人心头发凉。

这让姚黄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个抛弃了人类和活物的地方。

她也才明白,为什么姚夫人那么不愿意她来北蒙关,对于她的热衷报以极大的质疑态度。

也才明白为什么上至景成帝,再到太子赵昂,甚至徐盛、魏朝阳之流,听说她来要北蒙关,眼里是毫无二致的嘲笑以及同情,甚至严重点儿说是怜悯。

他们根本不相信她愿意来北蒙关,甚至早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相信没过多久,她就会灰溜溜的回到京城。

待看到一身铠甲的姚阔,她也更直观的感受到,这样一个看似和她没什么分别的人,肩上担的担子有多沉重,他又有多么的不容易,那是真正担起了数以万计百姓的生死和国防边界安全的重任。

正是他守住了北蒙关,扼住了外敌入侵的咽喉,才会有京城的物竞繁华,权贵们的纸迷金醉,百姓们的安居乐业,朝臣们的勾心斗角,景成帝的江山永固。姚黄也越发的不愿意看到他会因君臣猜疑,权臣勾斗而不得善终。

姚阔对于姚黄的突如而至十分震惊,他大步走到床边,看着娇弱的姚黄::“牡丹,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姚黄没那么娇弱,但她一路闲极无聊,思量了许多个要和姚阔相见的各种方式。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试一试姚阔对姚黄这个女儿疼爱和容忍的程度。

姚黄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哇一声哭出来:“阿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哭得打嗝,可把姚阔心疼坏了,他坐到榻边,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有心要给姚黄抹眼泪,可他手指粗糙,怕伤了她的脸,手边又没帕子……

只能一连声的问:“牡丹,别怕,有什么事和爹说。”

“阿爹,我差点儿死在京城。”

一个死字,刺激得姚阔浓眉紧蹙,他张了张嘴,想斥责她“别胡说”,可到底说不出来,半天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哭,先和阿爹说。”

姚黄一边哽咽,一边把姚阔走后,她在京城鬼门关绕了三圈的事说了一遍。

姚阔先还当姚黄是人小口无遮拦,说什么“要死了”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夸张,可待听她说完整个过程,直气得牙关紧咬。

欺人太甚。

赵家和徐家的小姑娘凭什么这么作贱牡丹娘俩?

徐家就是尸位素餐之辈,除了仗着出了个皇后,还有什么?赵家那老匹夫,整日鼓动唇舌,除了和自己作对,没看他为国为民做过什么好事。

还有太子。

他再意气用事,也不能说将牡丹杖毙就杖毙?不说案子并无确证,就说牡丹是重臣之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她有什么不到之处,也该先小惩再大戒。

他却喊打喊杀,还亲自对牡丹动手,置自己这个大将军的颜面于何顾?

还有个晁进,很好,你居然敢对我的牡丹动刑?等下回老子回京城,老子要不打断你儿子的腿,我就不姓姚。

姚阔一边在心里记帐,一边安抚姚黄:“不怕,牡丹,阿爹知道你受委屈了,等将来阿爹一定替你报仇。”

报不报仇的,姚黄倒不是特别在乎,她并不想因自己一人,而令姚阔与诸人结怨,因此她哽咽着道:“阿爹,太吓人了,我在京城一天都待不下去,所以才从宫里出来,只在府里住了一夜,我就来找阿爹了。阿爹,我怕,我害怕。”

她扑进姚阔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姚阔疼得心都绞到了一处,大手轻拍姚黄后背,道:“乖,京城不好,那咱就不回京城了,这里山高皇帝远,阿爹好歹还有几分薄面,总能护住你,不叫你受人的欺负。”

姚黄抽泣着推开姚阔,道:“阿爹骗我。”

“我没骗你。”

“山高皇帝远又如何?一道圣旨下来,还不是陛下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姚阔又气又笑,道:“这就是牡丹小人之心了,陛下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既然他能许你出宫,说明你清白无辜。你又不在京城,无缘无故,他怎么会揪着你不依不饶?”

君心难测,景成帝是否小肚鸡肠,当然不能随意论断,但也要看分什么事吧?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姚黄气得眼泪掉得更凶,道:“阿爹,你不知道人心有多肮脏,有多复杂,那些人如附骨之蛆,若一心一意盯死了阿爹,还不是想方设法要罗织阿爹的罪名?陛下再圣明、睿智又如何?他久居深宫,难免偏听偏信,万一他对阿爹起了疑心……阿爹,到那时我怎么办?我得罪的可是太子殿下,他是储君……”

剩下的话,姚黄没说那么直白。

景成帝再年轻,到底是三十多的人,这个时候的人寿数都短。就算他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可早晚都有山陵崩的那一日。

赵昂能不把姚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既今日已经结怨,难保他日不会来找他们算帐啊。

姚黄吓得打了个哆嗦,道:“到时候,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了……”

她颓然的往后一躺。

把个姚阔吓得失声惊叫:“牡丹……你别吓阿爹。”

待细看时,她并没昏过去,眼睛还睁着呢,就只是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着调?

姚阔是又气又笑,更多的还是心疼,他知道姚黄的确是吓着了。

这让他根本舍不得指责姚黄。

姚黄有气无力的道:“阿爹,我也不想吓你,可我真的很害怕,我觉得我这棒疮是好不了了,都过去小一个月了,可还是隐隐作痛。”

姚阔道:“别胡说,一切都有阿爹呢。”说时蹙眉,道:“你不该这么急着来北蒙关的。这里只有军医,他们只擅长看外伤,也没什么好药,你这伤还应该在京城好好养。”

姚黄:“……”

亲爹,您这是故意打岔吗?她的意思不在伤,在于她要留在北蒙关好吗?

姚黄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阿爹别把我送回去,我不回京城,回去就是送死。”

她假哭起来:“阿爹也嫌弃牡丹了是吧?你不要我了?那我走好了,走得越远越好,总之我打死也不回京城。”

姚阔真是哭笑不得,按住作势要起的姚黄,道:“别闹啊,阿爹没说送你……回京城。只是担心你的伤。”

姚黄心里发急,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直白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很能理解姚阔,毕竟他是受着儒家的“君君臣臣”的思想教育洗礼到这么大的,效忠皇帝的思想根深蒂固,深到烙进了血脉里。

不可能凭她一个小孩子的三言两语,就能鼓动得他对景成帝生出二心来。

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她没想怂恿他去造反,但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应对万一哪天赵昂登基来秋后算帐吧?

她揪着姚阔的袖子,道:“阿爹……”

湿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和孺慕,看得姚阔心里一紧。

若论治国和玩弄人心,姚阔或许真不如景成帝,但论年纪、诚俯以及智计,他未必在景成帝之下,毕竟这么多年阅历在呢,何况又一直领兵打仗,但凡脑回路短点儿,他早死十回八回的了。

是以姚黄的那些小心思,姚阔猜得一清二楚。

到底父女天性,他不会往妖邪和大逆不道上头想,只是深深的心疼。

的确也是太子欺人太甚在先,把个姚黄吓出心病来了。她人小,心思浅,一害怕就难免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难免就乱了方寸。

但姚阔不太相信赵昂会自毁长城。自己忠于大楚,这是有目共睹的事,他总不能因为小儿女间的一己私愤,就拿自己开刀泄恨吧?

不过,姚黄终究还是要安抚的。

姚阔轻轻拍了拍姚黄的手臂,道:“阿爹会好好考虑考虑。”

姚黄一听,得,这就是没戏呗。

算了,她本来也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姚阔。

再说了,造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吗?

原本她打的也是“润物细无声”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主意,当下打起精神,朝着姚阔一笑,道:“待在阿爹身边真好。”

姚阔玩笑道:“好?这一路行来,没少受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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