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159)

姚黄三十岁生辰,虽是个整生日,但姚黄并没想着怎么大办。

景成帝赏赐无数,生怕她缺东少西一般。

恰逢姚阔回京述职,姚黄便向景成帝请求:“我能不能回趟姚家,和我阿爹阿娘一起吃顿团圆饭?”

这要求放到从前,或者放到别人身上,都是越矩的奢求,可如今景成帝对姚黄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但他也有要求:“朕陪你一起回去。”

这……大可不必吧?她又不会借机逃掉,他至于这么不放心?就分开一天而已。

他如今对她着实是缠磨的紧,在一起也近十年了,再恩爱的夫妻只怕也会有点儿厌倦。但景成帝却似乎正相反,比从前还要粘人。

姚黄有些犹豫。

景成帝很是体贴的道:“你有什么顾虑?别客气,只管同朕说。”

姚黄看向他:“顾虑倒没有,就是……陛下事务繁重……”

她不想因为这点儿琐事耽搁他。

景成帝道:“再繁重也不差这一天。”

那倒也是,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可是陛下去了,我和爹娘都不自在。”

景成帝失笑,道:“有什么不自在的?不自在的应该是朕才对。虽说朕和你爹年纪相近,又是昔日的伴读,但辈份在这儿呢,见着他,朕得矮着一辈,称他一声岳父。”

说到这儿,面上终究带出些不自在来。

姚黄看他还委屈上了,不禁笑道:“陛下知足吧,您和我爹除了岳婿的身份,好歹还有君臣身份呢。且先君臣,后岳婿,宫内外又来往不便,你们两个八百年不待见一面的,否则不是更不自在?”

这有什么。

就算日日见面,也得姚阔给他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见礼,且摆不出岳父老泰山的款儿来。当然,实话不能同姚黄说。

景成帝反倒振振有词:“就是因为八百年见不着一面,冷丁见了,朕才不自在,脸皮都是越练越厚,要是朕和他一年见上个八百回,你看朕自在不自在?”

他忒能辩理了,姚黄说不过他,便道:“陛下要去,我不能将陛下拒之门外,但我想在娘家住一晚。”

他答不答应吧?要是不答应,他就别去了。

景成帝一时没吭声。

姚黄辩不出他的喜怒,也不知道他是在纠结,还是在认真考虑,亦或只是在表达他的态度。她遂哄他道:“就一晚,陛下忙就只管先回宫,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回来了。”

大家各让一步,皆大欢喜。

景成帝有些悻悻的瞅着她,道:“无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姚府住一晚?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提过这样的无理要求。”

“呸。”姚黄都气笑了,道:“这算什么无理要求?这是人之常情才对,寻常人家,回娘家小住的多了。”

也就皇家规矩多,她都没报屈呢,他倒先来了。

姚黄又道:“陛下难道不知道,人都有思乡之情?”

景成帝嗤之以鼻,道:“那儿算哪门子的故乡?”

姚黄跳脚:“我是个比喻,比喻懂不懂?我从那儿出生,从那儿长大,那里是我的根,不管人走多远,年纪越长,对故乡越有深重的眷恋。我已经够克制的了,您也说我从来没提过这种要求,就这一回,您还不肯答应吗?”

景成帝看她着急,这才道:“答应,答应,不过,你确定?”

姚黄纳闷,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景成帝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朕听说,嫁出去的女儿、女婿回娘家,是不能做那种事的……”

哪,哪种事?回过神来,姚黄简直目瞪口呆,且不说有没有这种说法,就算真有,他就不能稍微克制一回?犯得着夜夜不空吗?

景成帝道:“不能。”

行,他不要脸,他天下无敌。姚黄憋了半天,才道:“那几天,是我来癸水的日子。”

她以为这就能唬住他,谁成想景成帝道:“朕记着呢,不是那几天。”

“我……”姚黄懒得搭理他了,道:“行行行,陛下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牡丹真是深明大义,那就不住了。”

“……”

景成帝又自以为好心的道:“你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留在姚府,还不是独宿?难不成你要和姚夫人一起睡?”

“对啊,为什么不行?”

景成帝奇怪的看她一眼,道:“你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啊。”

“……”姚黄真是服了:“我怎么不懂事了。”

景成帝意味深长的道:“你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这话吗?”

行了,姚黄已经get到他的点了,她简直哭笑不得。合着她回姚府小住,还成了妨碍姚阔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了。他为了不许她在姚府留宿,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姚黄忍不住道:“陛下怎么这么无赖呢。”

景成帝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朕就是舍不得你。”

她必须得留在他身边,待在他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姚家虽说是她的娘家,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毕竟她多年不曾回去,姚阔也不常在家,姚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治下难免有疏漏。

他不敢让姚黄冒任何一点儿风险。

先孝懿皇后在端午龙舟宴上,本是习以为常的事,谁也没想到会出意外。

可偏偏就出意外了。

谁也没想到不过一记扑跌,她年纪又不大,怎么也不至于丧命,可偏偏她就因此亡故了。

这种意外发生过一次就罢了,却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尤其不能发生在姚黄身上。

姚阔接到圣旨,听说皇后娘娘要回府省亲,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他回京述职,虽说蒙景成帝恩赐,与姚黄见了一面,到底碍着宫规,只勉强说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

他连姚黄的气色如何都没细看,她的具体情况也没来得及细问,更别说再说些别的知近的话了。纵然知道景成帝对她极为宠爱,后宫早成虚设,她在宫中独大,又甚得宫妃们的敬重。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过得到底幸福不幸福,还要由她自己说出口才算。

若她能回姚府,自然另当别论,虽仍旧有宫人在一旁,但到底要比在宫里更方便些。

骆安带着宫内禁卫,配合姚阔,做好沿途和姚家布防,来来回回加以确认,保证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有任何偷袭的可能和机会。

姚府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姚阔也被支使的团团转,但姚阔却甘之如饴。他不厌其烦,十分有耐心,甚至自降身段,虚心听取骆安的意见。

景成帝越是慎重,越说明对姚黄的安危极为重视,姚阔也才越安心、放心。

姚黄省亲那天,她和景成帝是用完早膳从宫里出来的。

虽然有正儿八经的仪仗队,景成帝却并没和姚黄坐銮驾,而是带着另一批侍卫,提前到了姚府。

姚阔早在门口候了多时,老远看见众侍卫跟随的马车,便急步迎上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牡丹”:“你可回来了。”

车帘一掀,下车的是景成帝。姚阔一腔热情抛错了人,不免有点儿尴尬。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很有点儿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姚阔心说:不是,您怎么也跟着来了?

景成帝:难道骆安没提这茬?

骆安:自始至终也没人问啊,怪我咯?

姚阔率先反应过来,撩袍下跪:“臣参见吾皇……”

景成帝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手臂,道:“姚卿不必,今日只行家礼。”

家……家礼啊。姚阔看了一眼景成帝,心说,这家礼怎么行?

他敢行,自己也不敢受啊。他敢称自己一声“岳父”,自己也不敢答应啊,单只想一想,就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特么的……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岳父当得,不那么痛快。凭什么自己好好一个如珠似宝的闺女,要嫁给他这么个半大老头子?

这会儿姚黄探出身来,欢快的叫了声“父亲”。

又纳闷的看向这两个老男人:这是在干吗?执手相看,泪眼倒是没有,可这么静默,又如此深情脉脉,表演君臣相得啊?

姚阔一看见自己闺女,立时心花怒放,什么人,什么事,什么身份,什么礼仪宫规,都可以弃之不顾。他连声哎哎的答应着。

父女两个聚少离多,不管姚黄多大,在姚阔心里,她始终是那个娇怯怯的小姑娘。

可到底还是不同了。

她样貌和从前相比,多了成熟,少了青涩,多了风韵,少了稚嫩。同时,还多了身为皇后的持重和威仪。

姚阔在感叹岁月无情的同时,还有几分心酸。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天各一方,想要团圆一回都这样艰难。

不过眼看姚黄眼圈泛红,知道她也伤心,姚阔又忙打迭起精神,堆出慈爱的笑脸来:“娘娘一切都好?”

姚黄忙点头:“我都好,爹和娘呢?”

“好,都好。”

不管他和景成帝之间有多少尴尬,现在他们两个都因为姚黄而较之从前更同仇敌忾,是以姚阔立刻识时务的给景成帝台阶下,道:“请陛下和娘娘进府说话。”

有啥也别在府门口这儿演啊。

姚阔还想伸手去扶姚黄。

景成帝比他快一步,先把姚黄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