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二)

九洞里地处涤衣江边,村口有几栋破败的黄泥草房,其间只有一条主路,是乱石铺成的,在乱石的缝隙中,杂草肆意地撬动着地基,而泥土里,还能看见一丝战争的痕迹。那是走又国的国徽,在露出地面一角的护具上,犬守认出了那个白马纹样。九洞里过去应是属于走又国的村落,如今按照国中之国的编制,被收编为乡。父老还记得丰禾三年,始皇帝巡游天下,虽没有直接经过这小小的九洞里,但四散全国的政客却带来了新的律法。新的律法包括了新的度量衡和货币,还有推广天下的郡县制度。那个时侯,王公贵族已经被始皇帝或是在国战中除掉,或是在国战后拉拢,无人出面反对,而对于乡里的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希望能少赋税,尽可能安生。

“前几年还是好好的,到了丰禾十一年,万世皇帝第二次巡游天下的时候,赋税突然暴涨,听人说是北疆有巨人族来犯,百姓必须要支持前线,但是啊,也有说是皇帝被东海来的方士欺骗,沉迷炼丹耗费国库,我们哪儿知道真真假假,既然县令说要多缴税,除了听命,还能做什么呢?”

在父老家中,听父老闲扯了一晚,野望连吃了六个窝头,终于是缓过来了。

野望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他毫不避讳地说道:“这些事与我无关,我之前问你的,涤衣江可会起雾,你说会,那我再问你,失踪的确定都是男性?”

父老靠在桌上叹息道:“是啊,长青,长德,顺平,就这三十来天,都不知去向。”

只是男性失踪,确实古怪,但不可排除落草为寇的可能性。野望便问:“那附近可有盗匪?”

父老摇头道:“这穷乡僻壤,没有商道,唯一的水道,因为常年大雾弥漫,也不常通航,老鼠都快养不活了,更别说盗匪。”

野望低头沉吟,他已经拜托精卫在附近查看,待她回来,便可印证父老所说是否属实。实际上,野望第一眼看到涤衣江边的芦苇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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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已经有些许预感。那一眼望去,明明只是荒野,却让人心醉神迷,妖怪之中不无乱人视听的,凭借职业直觉,野望说道:“这几人失踪前后,村里可有异常?”

父老回忆了良久,他站起身说道:“这么说来,那几日都大雾弥漫。”

雾中出没,这妖怪应该是本体很弱小的,大概会一些迷惑之术。

野望心中有了点方向,他也趁势站起来,对父老说:“不妨去三人家中看看。”

父老欣然同意。

首先是张顺平家中,在村子的外围,离涤衣江不过百余米远,普普通通的一间屋子,从屋子到涤衣江边有几片开垦出的田地,现在正长满了荠菜。屋子里一穷二白,一张床,一块桌,连个椅子都没有。父老解释道:“顺平是个瘸子,在过去受过伤,前几年老婆跟外地人跑了,父母早年病逝,他也无儿无女,这几年都一个人生活。”

野望仔细检查屋内,家具上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就像荒废了许久。事实也确实如此。至少三周没有人来过了,那么可以排除一些好人财物的妖怪。而且家中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也排除被妖怪强行掳走的可能。在检查屋子的时候,野望还注意到了桌上的蜡烛,全屋仅这一支蜡烛,已经烧没了。

野望问父老:“顺平会识字吗?”

父老称赞道:“他可是村里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人,当年县令发来的文书,都是他帮忙看的。”

野望在床底找到了几份竹片,上面写着字,走又国的文字和丰禾国的文字一一对应,想必是顺平学字的时候留下的。那是一首诗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野望念道,“写得真妙。”野望感叹道。

父老惊讶地说:“犬守竟然识字?”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失言。

野望没有说什么,依然板着脸,对于常人的刻板印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犬守是收人钱财,要“人”性命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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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侯,顺平家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是那日痛骂野望的黝黑男子——铁牛。铁牛见了野望,他生气地说道:“父老,你怎么又把这个瘟神给引回来了?!”

父老没有否认,而是一个劲地做眼色,可惜这铁牛没有领会,他一个踏步走到野望面前,他虽然比野望这八尺男儿矮了半个头,但是他肩宽臂粗,眼大嘴大鼻孔大,发起蛮来,着实像只生气的老牛。

“好家伙,我说今天早上家里的鸡怎么不叫了,原来是你这妖人回来了!”

野望把右手放在斧柄上,他冷冷地说:“砍人我也很在行。”

铁牛火气一下消了半截,他后退了半步,顺势转身拉着父老去了一旁嘀咕。

野望不用尖着耳朵也能听到,毕竟犬守的听力是常人的三倍有余。

“父老,芦苇荡里发现了尸体!”

在去芦苇荡的几步路上,铁牛一直在愤愤不平,他想不明白父老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个犬守,他手里拿着农具,指桑骂槐地说着:“要不是因为这世界上有刀剑,哪儿有这么多战祸!”

野望走在最前面,他没有辩解,此时临近晌午,阳光正好,芦苇荡边有几个人影晃动,应是安全的。野望远远就闻到了血腥味。食人血肉?奇怪。野望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疑惑,他只是走上前,等父老把人散了,他便涉入水中,推开苇草,仔细打量起那具男尸。

野望问道:“这人是谁?”

父老青着脸回答道:“是第二个失踪的,长德。”

野望用手轻轻触摸起男尸的皮肤,皮肤冰凉刺骨,稍微一碰,一大片污血便从尸体下涌出。被水泡了几日,这尸体已经膨胀,宛如一个气球,得亏父老还认得出来。野望抓起男尸,然后不顾铁牛的阻止,一把把男尸翻了一个面。

一阵恶臭袭来,野望用随身携带的精油涂在人中上,他眯着眼靠近了看。

男尸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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