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近些日子脑海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仿佛又回到了在京都的时候，她舞剑，他以箫和之的那片花林。
静谧的空间内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不再满足于蜻蜓点水的浅尝，裴昭左手轻柔地扣住舒茗嫣的后脑勺，步步逼近。
放在舒茗嫣柳腰上的右手也蓦然握紧，他只想，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听见外边儿士兵们谈话的声音，舒茗嫣才猛然清醒，慌乱地推开裴昭，眼睛却再也不敢直视裴昭。
天，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舒茗嫣只觉得面上直发热。
倒是裴昭，骤然被舒茗嫣推开，心里失望的紧，只是看到舒茗嫣已经发红的耳朵，知晓她面皮薄，便压下心底的旖旎，不再逗她。
轻轻扳过舒茗嫣的肩膀，无奈道，“阿嫣，我知晓你和寻常女子不同，可我不敢赌。况且，因着三年前上林秋狝之事，他亦是恨你入骨，我不敢想象，如果你落到他的手中，会发生什么。”
裴昭的担忧，舒茗嫣又何尝不知？
可是她，不能只做一朵依附裴昭的菟丝花，她想要的，是和他并肩作战。
“裴大哥，你的情意，我都知晓。但此事，恕阿嫣不能答应你。
你和布彣交手的次数太多，即便你是被捆绑着站在他面前，他依旧不会放下对你的戒心。
可我不同，以布彣的自负，便是我带着刀站在她面前，也觉着我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所以，裴大哥，这次就听我的，可好。我答应你，绝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还没有嫁给你，我又怎么舍得先入黄泉？”
看着舒茗嫣坚定的眼神，裴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个丫头，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可脾气却是倔得很。
良久，裴昭幽幽叹了口气，才点头道，“罢了，你若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天塌了，还有我在后面撑着。
但是阿嫣，若是出了意外，你莫要顾及我，自己安然离开才是最要紧的事。”
两人又敲定好细枝末节，恐待的时间久了惹人生疑，说完正事后，舒茗嫣又连忙去找了波离。
摆脱裴昭的嫌疑后，舒茗嫣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了。
等漠北王庭的来信，等布彣向阿鲁部落发兵援助，等拖茌毒发。
之后的几天，舒茗嫣和幻影等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差事。
苏尼达内又飞起了鹅毛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舒茗嫣信步穿过军营，来到塔拉瓦的营帐前，空气中满是炙羊肉的香味。
奇怪的是，拖茌的部下在那天闹事以后，第二天却没有再来，这让舒茗嫣有些微微的失望。
而且拖茌那里也并没有病情恶化的消息传来，舒茗嫣也不敢让幻影和倪疾冒险去打探。
万一是拖茌隐而不发，设下的圈套呢？
而且……舒茗嫣抬头，望着茫茫雪原，他们若是想安然离开，怕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在帐外等了半个多时辰，舒茗嫣的双脚和耳朵几乎麻木之时，塔拉瓦才吩咐人带舒茗嫣进去。
一路低着头向塔拉瓦行了礼，在禀报差事之时舒茗嫣才发现，塔拉瓦的帐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一袭青色的长衫，整齐的发髻套在发冠之中，面色白净，安安静静的跪坐在桌前，姿态端正，与懒散随意的塔拉瓦形成鲜明对比。
舒茗嫣瞳孔微缩，这人，分明是一副汉人儒生的打扮！
漠北的军营里怎么会有汉人？而且，看这样子，这人的地位在军营中还不低。
舒茗嫣说话愈发谨慎，生怕哪句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
好在，在舒茗嫣说话的间隙，那人始终一言不发，只优雅地割着盘中的羊肉。
可即便如此，舒茗嫣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索性，塔拉瓦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没眼色的东西，本殿对这些劳什子琐事没什么兴趣，日后交给波离处理即可。”
舒茗嫣忙惶恐道，“殿下恕罪，小人自是不敢拿这些琐事扰了殿下的雅兴，只是，小人在军营里遍寻不到波离大人的踪迹，故而才斗胆叨扰殿下。”
塔拉瓦这才作罢，挥了挥手示意舒茗嫣退出去。
舒茗嫣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在她转身之际，却突然听到那人的声音。
“敢问这位小兄弟是自哪个部落而来。”
舒茗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若无其事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眼看着就要出去了，守在门口的士兵却突然拔刀挡在舒茗嫣面前，舒茗嫣面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后慌忙朝着塔拉瓦的方向跪下。
“殿……殿下，小人知错了，小人日后绝不敢再拿琐事来打搅殿下的好兴致，还请殿下饶过小人这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哆嗦着身子，舒茗嫣的额头紧紧贴着脚下的毛毡，不敢抬头。
这是那人对她的试探。
方才那句问话，分明是他们大越的语言。
舒茗嫣大脑极速运转，将自己踏入帐子以后的行为一一捋过后，确定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
待后背被汗水几乎浸湿之时，塔拉瓦终于开了口，“够了！吵得本殿头疼，本殿要是真责罚你，你连跪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方才柳先生同你讲话，你没听到吗？”
柳先生？这姓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连塔拉瓦都要对他敬上三分？
舒茗嫣忙抬头望向那人，而后疑惑道，“小人未曾听到这位……柳先生同小人讲话……”
“这位小兄弟不必惊慌，柳某方才习惯使然，用的是越国的话，小兄弟不懂也属正常，倒是让你受惊了。”
塔拉瓦这才让舒茗嫣退下，这次，那位柳先生没有再说什么。
待出了帐子后，舒茗嫣依稀听到塔拉瓦的声音。
“柳先生还是如之前那般谨慎，他们是本殿从乌林部落带来的人，本殿瞧着挺机灵的，便带回来了，听波离说，做事倒是规矩。”
只听得那位柳先生淡淡道，“殿下身份特殊，对于身边之人谨慎一些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