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这排字看的边扬心里猛然一冷。
这本日记页数和字数都很少，看得出来只记了几天，其主人就遭遇了不测。仅有的一些文字，字体娟秀清丽，书写工整，看得出作者的文化水平不算很低。考虑到这是个戏子，那文化水平应该是高到离谱的类型了。
连最后一排日记，字体都依旧那么清秀工整，墨水写就，只是日记的内容，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周围没有问题吧？”边扬猛然回过神来，四下环顾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生怕自己背后又多出来一个恶灵。
“没有，”宁亚子摇摇头，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掸了掸灰尘放进将伯青的背包里，“我们先出去把人埋了吧，那边有铁锹。”
……
在死者入土为安之后，边扬等人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宅院，随意地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院门。
“老先生您好，”见开门的也是一个老人，宁亚子率先鞠躬示意，“我们是来逃难的，想了解一下旁边这个阁楼的情况。”
“你们没沾邪气，还行。那个空楼……”老人沉默了一下，把门拉开，让众人进来，“行吧，反正也没事情，陪你们唠嗑一会。”
“对了，你们没进去吧？”
“没有，没有。”边扬和宁亚子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没有就好，”老人虽然年迈，但体格还算不错，自己一个人就搬了张小桌子在院落里，然后分给每人一个板凳，“要是你们进去了，八成就回不来了。”
已经有一个人回不来了……边扬的心情突兀沉重了下来。
“那个小楼已经空了几年了吧，我听说，”边扬开口说道，“原来租住那个小楼的，呃，是个戏子？”
“嗯，梨园行的，叫……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老人端起碗喝了口水，“记不清，只记得姓程，小伙子吧。年纪不大，长得比最好看的女娃还好看，有点怕生，天天躲在他哥后面。”
男，男的……边扬额头一跳，重构了自己对日记主人的看法。
“他哥哥是什么样子的？”宁亚子随口问道。
“他哥哥……好像姓段，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老人思索了一下，“他哥哥还算成熟稳重，老实巴交的，挺不错的一人。”
“唉，说回来，真没见过几面。我们明远镇老规矩不开门迎客的，不过那个戏班子根本不吃我们这一套。他们一开始也是住梨园行里，后来不知怎么着才搬出来。搬出来也住不了几天，他们隔一段时间才回来住一次，没住几次，梨园行就出事了。”
确实没住几次就出事了。边扬回忆了一下日记的内容。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四五次日记，那个小程应该就死掉了。
“梨园行，说起来，啧，真是可惜，”老人明显陷入了感慨，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梨园行那个老师傅是真的，好像是姓关吧，哎呀，他是真的厉害！生旦净丑，那没有一个不会的，唱的真的太好了！我去听过，唉，真是听一次死了都值。”
“小段和小程也是那个戏班子里的，还是顶梁柱。小段是老旦，小程是小生，他们唱那个霸王别姬，我这把老骨头，没听过比他们唱得更好的。”
“那个老师傅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喜欢打徒弟，太严了。每次演完，我们还没走完，就把徒弟拉门口的空地上，就开始打，骂一句打一下，好多徒弟打得哭爹喊娘的，也不停手。”
“诶，说到这我想起来了，那个小段和小程，好像也有徒弟，毕竟他们是台柱子嘛，”老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那个徒弟，叫……小四？姓路，好像。”
越听越像某部经典电影……边扬略微走了下神。也许许多网络小说里的世界映射理论是真是存在的，虚空中真的有无穷无尽的世界，它们散发出的信息映射到现世中，就形成了许多文艺作品。当然，也可能那就是隐国的手笔。
又进行了一段简短的对话之后，边扬等人起身告辞。
接下来，他们又试着敲开了其他住户的房门，得到的信息和之前老人的所讲基本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都很简略。看得出，明远镇镇民之间没有什么来往，即使是邻里也互相之间没啥认知，距离老死不相往来也差不了多少。边扬很难理解这样的小镇是怎么维持下去的，不过神秘学的东西，他也不太想理解。
天色将晚，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有什么看法？”走在路上，宁亚子相当自然地问道。一天下来，她已经清楚，论脑子，自己和边扬有一定的差距。
“嗯，只是有一定的猜测，整体还是相当迷惑的。”边扬想了想，直陈了自己的困惑和不解。
最大的谜团，还是小程的哥哥，小段，究竟发现了什么。根据日记推断，小程和小段似乎是在发现异常之后，决定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以此来试图摆脱梨园行。那个异常究竟是什么？边扬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谜团，就几乎等价于戏园之谜这个主线任务。
其次，也是后来边扬才回过味来的一点。
小段和小程兄弟想要摆脱梨园行，居然是非常非常危险，甚至会死的一件事！
有这么危险吗？一个戏班子，居然会这么危险？边扬很难理解小程居然会记下那么一段日记。是的，根据这两天边扬搜集来的信息，那个老师傅是很严厉甚至是很残暴的一个人，但这并不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小段和小程已经找到了机会，在外面租住了一个小楼，想逃离随时都可以付诸实践。那为什么，不跑呢？
梨园行里有东西在限制他们离开。这是边扬慢慢琢磨出的结论。这限制非常严重，非常可怕，即使小段兄弟离开了戏园，有机会逃出镇子，也会被抓回来。
从日记的结果来看，小段和小程的尝试并不成功……至少，小程死了。小段去了哪里，什么情况，不清楚。
最后，也是最让人害怕的问题。
最后那行日记，是谁写的？小程？
边扬把自己的梳理、猜测和思考过程全部告诉了宁亚子之后，少女陷入沉吟，思索了起来。她那英气勃勃的眉毛时而紧皱，时而展开，看的其他人心里一跳一跳的。
“我只能用我的掌握的知识来解答一部分问题，”宁亚子一边走着，一边嗓音清冷地说道，“有些神秘学的知识和现世是完全不同的，你以后要注意这一点。”
“神秘世界里，鬼魂有很多类型，我们通常用怨灵、恶灵、幽魂、恶鬼之类的词去泛指它们，但它们之间的差异很大，”宁亚子说道，“就东方灵异世界里的怨灵来说，它们在诞生之初都会受到诞生地的束缚，比如某个房间，很难离开。但一旦限制被打破，它们就可以自由地行动。”
边扬立刻想到了空楼里那个去向不明的怨灵。
“怨灵大多都是心怀不甘的死者，只有临死之前极其强烈的负面情绪，才会让死者变成怨灵。而在成为怨灵后，死者的一部分记忆和生活习惯会被怨灵继承下来，某些执念更是会被急剧放大，所以，写下最后一行日记的，应该就是死去的小程。不需要怀疑，怨灵可以做到这一点，尤其是刚刚产生的怨灵。”
边扬若有所思:“小程死了，那么问题就在小段身上了。”
根据小程的日记和老人的说法，他应该对小段充满依赖，言听计从，甚至可能已经萌生了一些不正常的情感。但是在最后的日记里，在怨灵状态，他居然丝毫没有提到自己的哥哥。小段去了哪里？死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宁亚子点点头。
“那个……小段，会不会是老段啊？都姓段？”这时，叶文姬弱弱地问道。
边扬和宁亚子对视了一眼，同时瞳孔一缩。但边扬斟酌了一下，发现了一些逻辑上的漏洞:
“如果小段就是老段的话，他为什么会苍老那么多？然后以鬼魂的姿态活着？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呈现年轻时的姿态吧。”
“是这样的，”宁亚子想了想，肯定了边扬的猜测，“活人确实会因为恶灵气息的侵染而急剧苍老，但在死去之后，他或她仍然会以记忆里较为年轻的姿态化为怨灵。老段是小段的可能性，呃，不大。”
但他仍然是个鬼。是鬼，那很多问题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边扬在心里默默补完了宁亚子没有说出来的话。不管怎么说，老段的嫌疑都直线上升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边扬思索了一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小段和小程的逃跑失败了，那证明，在他们逃跑之前，异常就存在于梨园行里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而且，这异常已经活化，或者被戏班子里的某人控制住了，所以，他们才要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