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法

“你拿我当傻子耍?”胡盐问他。

阿绸着急地拉住胡盐的手,语气几乎是哀求:“是真的,我真的没有过……而且、而且也没人愿意跟我这样……”

这个理由放在胡盐这其实没什么说服力。

因为在她看来,阿绸明明就很有魅力,那身紧绷的肌肉比任何干瘦的Omega都性感,她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会把肌肉Omega叫做虾蟆。

是的,胡盐不装了,如果喜欢肌肉Omega就是变|态,那她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这么多年过去了,胡盐对Alpha没感觉,对Omega没感觉,对程风这么好的Beta也没感觉,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性冷淡。

直到这一天,她丝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是性冷淡,她只是变|态而已。

“应该是被下药了,然后有的孩子。”再上班时,胡盐是这么跟程风说的。

她是相信阿绸说的话的,在那种状况下还敢撒谎的话,那作为一个Omega,他的精神力强到都可以去做间谍了。

但是她不可能真相信什么都没干就能有孩子,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干了,但阿绸自己不知道。

程风叹了口气:“做Omega真不容易啊。”

“是啊,这个岁数了还受这种罪。”胡盐说着,口香糖还是被她吸出了一副抽烟的架势。

程风顿了顿,问她:“还问出别的没有?”

“他说他叫阿绸,特别强调是绸缎的绸,可能名字里真有这个字。”胡盐说,“你权限比我高,查查最近和宫氏走得近的人里有没有叫这个的。”

程风说:“我待会拜托其他队友查一下,我侄子快孵化了,我得请几天假。”

胡盐看看他:“你侄子孵化关你什么事,你弟婿哪去了?”

程风看着远方,后槽牙似乎是咬着的:“你不是很清楚吗?Alpha里出现人渣很正常啊。”

是的,胡盐万分赞同,这个群体里是很有些劣根性在的。

她又吸了口烟:“你先忙你的吧,回来再说,不要委托旁人查。这件事就你跟我知道就好。”

“没必要吧?这么保密?”

“人命关天啊。”胡盐说,“要是我自己权限够,我甚至都不想你插手。”

程风还是不理解:“如果真像你想的那么凶险,那你更应该寻求帮助。现在听你讲的,好像宫氏是上世纪的强宗豪右。”

“上世纪?”胡盐笑笑,“强宗豪右一直都在,只是看他们装不装而已。装得好看点,就不像了。”

胡盐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信也是好事。有空帮我把该查的查了,之后的事和你无关,我会解决的。”

“怎么可能和我无关,人是我让你带回家的。”程风嗔道,“别妄想一个人做英雄。等我回来。”

如果真的那么凶险,那就更应该寻求帮助。

是的,那件事刚发生时,胡盐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顶着暴风雨去报案,对方只是让她回去等消息;她进行法律咨询,反被劝告不要再插手;她多次催促想要个结果,却只是让每个人看到她就躲,丝毫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有那么两、三个月,她每一日都沉浸在噩梦中,闭上眼就是那个Omega发紫的脸庞。然后一醒来,便马不停蹄地出门去,没头没脑地为这件事奔波。

那些日子里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

“放下吧。”

“有些案子它是结不了的。”

“你是个好人,别把自己搭进去。”

好人?我是吗?

在胡盐的死缠烂打之下,终于有个年轻的Alpha警官被她打动,表示愿意去申请现场调查。但就在申请发出的第三天,小警官就在下班途中被人蒙着麻袋打得头破血流。

胡盐去医院看他时,小警官对她说——

“你看到结果了,放弃吧。”

“他们暂时还查不到你头上,但你要是再继续纠缠,那就不一定了。”

“打我只是警告,你要是被发现了,他们肯定要动真格的。”

胡盐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当时她只是怔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时胡盐才知道,最深刻的绝望并不是遭遇伤害,而是无处伸冤。

在她离开病房前,小警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除非宫氏整个儿倒台,否则没人能逮捕宫玦。”

胡盐始终没有想明白,宫玦为什么那么信任她。

姐姐常说,她长着一张“螺丝钉”的脸。

就是那种没有个人想法,没有坚定意志,过一天是一天,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脸。

就好像她是什么机器人,充满电就能跑,收到指令就执行,不会出任何故障或差错。

大概她也给了宫玦这种错觉吧。

从艳厅骚乱那天起,到去了宫玦那里之后的每一天,她总是那么恪尽职守,看起来不比任何一个Alpha差。又因为在艳厅干过活,有着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总能对宫玦的一切荒唐行为保持淡定。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就像个极致模糊的背景板,没人会提防她,没人在乎她会做什么。于是就连事发后她请假的这两、三个月里,宫玦都没有管过她,好像忘了有她这号人一样。

是的,其实这个时候胡盐还没有辞职,她仍然是宫玦的贴身保镖。在小警官被打后,心如死灰的胡盐是打算回去复职,然后趁宫玦不备直接和他同归于尽的。

但或许是她这种念头表现得过于明显,在她决定实施之前,一位警长找到了她。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我知道您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愤怒。”警长说着摘下帽子,“但请相信我,这还不是最终结果。”

胡盐问:“那最终结果是什么?”

“您再等等……”

胡盐将绑在手臂内侧的匕首拍在桌上,质问道:“等到什么时候?等宫氏倒台吗?那不如我动手来得快些。”

警长垂眼看了看匕首,又抬头看向胡盐:“有时我很羡慕你们。你们无所顾忌,快意恩仇,似乎这样才算是好人。但我们不行,我们要讲证据链,讲程序正义,哪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表面上还得跟他们客客气气的。”

胡盐把脸撇向一边:“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关心。”

“是的,您当然不关心。”警长说,“宫氏犯的事儿远不止这一桩,我们盯上他们很久了,但是上流社会的利益链错综复杂,这您现在应该比谁都清楚。他们很狡猾,证据链完整不完整是一回事,上头允不允许我们查又是另一回事。您一定认为自己遇见了天大的事,但在我们看来,这只是宫氏一系列犯罪中的一桩,甚至不是最大的一桩。”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宫氏倒台那一天的到来,远不像您想得那么久远。”警长说,“你以为宫玦是最大的恶人,实际他做的事比起他老子,只是小巫见大巫。我们一直在死盯一个契机,能彻查宫氏的契机,等到那一天前面的所有案子都将一并清算,他们不可能永远不露出马脚。”

“你所谓的契机就是发生新的案件,出现新的受害者吗?”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新的受害者,就像我现在试图保护你一样。”警长看看她,“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案件细节如你所说,宫玦最多只是‘过失致人死亡’,胡小姐,你恰恰就是宫玦没有故意杀人的关键证人。”

警长说:“如果宫玦只犯过这一件事,那他罪不至死,你更没有权利去做这个审判者。如果你杀了他,那我们将不得不将你逮捕,这会是个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故事。当然,如果你和他同归于尽,那你在社会舆论中也不会是个英雄,而是可怕的疯子,你的亲人们会因此遭人指点。以后也没人会知道宫玦做过什么,大家只知道他是个被贴身保镖杀害的可怜富二代罢了。”

胡盐脱力了,她感到窒息。

“感谢您的正义。”警长说着起身,并抬了抬自己的帽子,“请您珍惜生命,后续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会再来找您的。请一定要记住,您的所有行为必须在联邦法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我十分不希望有一天我得亲手逮捕您。”

警长离开了,胡盐在原地,从下午坐到晚上。

在一片漆黑中,胡盐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您的所有行为必须在联邦法允许的范围内进行”。

第二天,胡盐辞掉了贴身保镖的工作,顺道路过姐姐家,进去找姐姐喝酒。

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久久地看着Alpha区的繁华街道,这里的灯光变幻莫测,来往车流风驰电掣,一切一切的尖端科技,都外溢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曾经这就是胡盐的理想国,是那个满怀梦想的孩子想要跻身的地方。

但是那天她说:“姐姐,我想好了,我要进巡逻队。”

我的所有行为,都必须在联邦法允许的范围内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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