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深处，一间半地下室的酒吧里，酒吧老板仔细擦拭着手中的被子。点了点数量，比昨晚又少了两个。那两个闹事的虽然赔不起杯子，但好在有礼貌，各留了一只手给老板顶账。在这开酒吧，总得承担些额外的风险，但老赵总能想办法把风险降到最低。
“莱尔，一会儿去把那两只手卖了，再买两个杯子回来，听见了没？”
拖着地板的酒保哼哼着：“知道了老东西，一会儿就去”
老赵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哼着小曲，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老赵看了眼号码，被打断已经让他不开心了，这个号码只会让他更不开心。他摸了摸带着眼罩的左眼，不情愿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一个干枯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道：“今天你特么别乱走，就留在酒吧里。”说完电话就挂了。
一通电话，如秋风扫动干枯的树叶，也扫走了老赵一天的好心情。他啐了一口，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就在这时，吧台上的被子都震动了起来，抖个不停，摆的靠边的，啪嗒一声，摔的粉碎。第一个杯子落地的声音就如同打开了某种开关，接下来所有的杯子一个接一个炸开。
老赵没有理会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但莱尔已经趴在了地上。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店里杯子全部炸开还是刚开张有人上门收保护费的时候。当时炸碎的可不止是几个杯子，从那以后老赵的店再也没人敢来找过麻烦。
老赵十指紧扣在桌面上，指尖刺入台面。他想起了刚刚的电话，拼命压抑着灵魂深处的冲动，压抑着找到那撩拨他灵魂的东西，撕了他，吞了他的想法。他知道，那东西就在丰水码头。
他能感觉到，不少如他这般的人都在蠢蠢欲动。几道阴影从昏暗的窗前掠过，不远处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已经交上了手。
“张远，你特么干了什么…”老赵低吼着
一道鲜血溅到了半扇露出地面的窗户上，莱尔鼓起勇气跑到门口用门栓将门抵住。
门还是开业前他跟着老赵去搬来的，听说是从报废的飞空艇上拆下来的密封门。
流下来的血遮住了阳光，莱尔跑动的声音让老赵清醒了过来。
“莱尔，关门，今天生意不做了。自己去后面挑支枪。不是对准外面，对着我！你要是还想吃午饭，就对准我胸口！”老赵咆哮着。
……
码头这边，集装箱堆场上，张陆一行人在集装箱构成的迷宫里飞速奔跑着，终于在一片阴影里停了下来。
刚停下，张陆不待呼吸稳定，马上将枪口对准了C。C的动作不比他慢，五指张开，掌心一点银光对准了张陆，同时一支精巧的手枪指向了银面具。萧寒见到自家队长的反应，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面前迅速浮起数枚冰晶，对着银面具和C。
“老板，发生了什么？”
张陆保持着枪口，并没有回答萧寒，反而问道：“C，那到底是什么？十公斤残渣这么大动静？那集装箱上的石粉都快被震光了！你们到底想在方舟城干什么？”
C没理会张陆，掌中银光更省，盯着灵修会的银面具：“你们为什么选择在码头交货？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都冷静！”银面具举起双手，面对着三人：“计划是昨晚陆老先生提出来的。”
灵修会的银面具从怀里又拿出三张面具给他们：“这个有一定的屏蔽作用，大家先戴上说话。”
C缓缓收起手，放下枪，看了一会面具，似乎是检查了一番，然后才接过一张戴在脸上。
张陆等了一会儿，看C没什么异常，也把枪收了起来并接过一张面具。只见面具通体银色，正面虽然雕刻一张人脸，但眼眼睛却不见开口。口鼻处仔细看去则是一层细密的网状。背面看上去似乎也只是简单的压铸了脸型。
张陆将信将疑，示意萧寒继续盯着所有人后。将面具贴在了脸上。紧贴面部一侧传来冰凉的触感，在张陆看不到的地方，银色的金属如同活了过来，轻轻地吸附在张陆脸上。不一会，他的视线恢复了，看起来这东西与张陆平时用的目镜原理差不多，只是传感器隐藏的更加精巧。
示意自己没问题后，萧寒也戴上了面具。这么一折腾，虽然气氛仍然紧张，但至少所有人都冷静了不少。
“你说是陆师昨晚改的计划？”即便隔着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C的目光穿透金属，刺了出来。
“具体来说是今天凌晨。”
“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
C一听，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要坑死我！特么的，老头子疯了，刚刚他送过来的不是十公斤残渣，是特么十公斤原石！而且临走之前，他还推波助澜了一把！他想把黑街里的老王八都弄出来吗？”
“谁？”现在倒是张陆一头雾水了。
“我老师，就是他跟王仲他们谈的交易。刚才的波动你也感觉到了吧。根本不是什么抑制力场的那种五六百米的强度。你觉得丰水码头这里离旁边的黑街很远么？”
说完，C掏出刚刚的银币，踱到一边继续小声骂骂咧咧去了。
王仲，方舟生物当家人，王家的当代家主。他与C的老师的交易，特别是台面下的交易，张远必然知道。那么这次‘临时’改变的安排，张远却并没有提示张陆，还是说张远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忽然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面上。听起来似乎就在他们刚刚的位置。银面具攀上身后的集装箱，找了个好位置，探出头去：“来了，果然如陆师所言。”
“什么东西……”C跟着跃上了集装箱顶部。张陆和萧寒也跟了上去。
只见刚刚他们所在的集装箱外面，一个身影正缓缓从一个坑中站起来。新鲜的伤口与血迹让着身影更显狼狈。这让旁观的四人纷纷猜测，地上这坑是这人砸出来的。某人用他砸出来的。
尽管狼狈不堪，坑里这人还是踉踉跄跄地试图朝着那袋晶石摸索过去。然而还没等他走到边缘，就被另一道黑影钉在了地上。还没等张陆等人看清后来的这人是谁，就只见此人的头突然飞了起来，旋转着滚到一边去了。接下来，厮杀声又起，几人赶紧缩回头躲在了集装箱的阴影里。
“看清了么？银蛇、血酒、兄弟会……”张陆问萧寒。
“嗯，都完了……治安部都不敢动的一帮人，这一会儿都没了……”萧寒点了点头。
“我们这样不会被发现么？”张陆转头看向银面具。
“不会，面具本身能屏蔽一定感知。而且，没人顾得上我们。”银面具之下，还是那个平静的声音，指着集装箱圈出的小小围场。
C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突然头顶传来的轰鸣声将她的声音彻底掩盖了过去。萧寒探出头去，只见四架铁砧重型突击运输艇朝着码头方向飞速赶来。
“四架黑乌鸦的短腿棺材，老板。”
萧寒话音刚落，四架铁砧从他们头顶飞过，很快一阵听起来如同电锯启动的声音从他们头顶响了起来，这是铁砧上两门机炮射击特有的声音。
“你刚刚在说什么！”巨大的噪音还是让他听不清楚。
“老板我刚刚说，黑乌鸦来了！”
“我已经看见了！机炮都响了！”
“黑乌鸦是什么？”C反问。
“近卫！方舟生物里能调动近卫的，就只有王仲和三足乌的负责人王协。”
“淦，被老家伙联合下套了。”C又骂了几声。
“你有听到她刚刚说什么？”张陆心底自问。
“她应该是与她那个老师通话，啧啧，骂的好凶。不过，我要是知道张远这么玩，我也受不了啊。”另一个张陆的注意力始终在银面具和C身上。
“说什么了？”
“总结下来就是她的老师、王仲还有张远计划好了，就是要在这里弄出点大动静。要把黑街里一些不好控制的势力打扫打扫。你不觉得，黑乌鸦来的太快也太巧了么？”
“你是说，她老师、王仲、张远计划好了，在丰水码头拿晶石原矿诱杀异能者？黑街里都是老油条，能这么蠢？”
“想想张天养。他们可能不蠢，但瞬间的冲动可能让他们身体比脑子先动。看来不止一个人上钩了。接下来黑街内部要乱上好久，治安部又要头疼了……”
很快，机炮的声音就停了下来，接下来不断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几人又从集装箱上探出了头。
只见四架铁砧悬停在离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不断有黑箱从机腹中直接坠落在地。这些箱子张陆目测约有一层楼的高度，垂直坠落在地面上，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堵得更加严实，隐隐将之前厮杀的众人围了起来。总共十六个箱子，加上天上的四架铁砧，二十个节点构成的抑制力场将在场所有人围了起来。
刚刚的突袭，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纷纷在机炮的洗礼下化为碎肉。不论之前多么疯狂，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是有人清醒过来掉头向外围跑去。
一层楼高的障碍放在平时，对这些人来讲都不是什么问题。可在他们将接近这些巨大黑箱，试图借力登上两边的集装箱逃跑时，箱子盖板弹起，将他们砸了回去，有些受了伤或是体弱的，直接被拍进了两侧的集装箱里，与货物融为一体；或是被拍进了地面里，眼看血液从缝隙中流淌出来。
盖板弹起后，每一个箱子里都走出来一名身高在三米左右，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复合装甲，戴着黑色头盔、黑色头显面罩的近卫。这些近卫当中没人说话，也看不出是谁在指挥，他们举起手中玩具般的短管突击步枪，开始在抑制力场内无声地收割着余下所有人的生命，不一会儿场中只留下十余具尸体。
“平时晶石大家还是宝贝着用的，哪有人一次扔十公斤出来，还把晶石的气息推向了几乎整个黑街……老师这次真浪费啊。你看那成色，这会儿明显没那么显眼了。这就是你们方舟生物的近卫，活的死的啊？”C躲在集装箱后面啧啧说道。
仿佛听见了她说话，场中一名近卫朝这边走来。到距离他们十余步的地方摘下了头盔。
他朝着左右说道：“清点死者，采集DNA样本回去入库，通知治安部扫地记得带铲子和吸尘器。”说完朝向几人的藏身处，“我是三足乌近卫部队第一小队队长王兴，谁是张陆？”
张陆等人见到被发现，摘下面具，从集装箱顶端跳了下来。
“这是机骸，他人不在这。其他都是活人。”心里C的声音悄悄响起。
果然，仔细看去王兴的脸似乎在某个广告里出现过。
“我是张陆。”张陆来到王兴面前，仰着头站定。“脖子真酸啊，一米多的身高差啊，早知道少走两步了。”他心里暗暗想着。
王兴低头大量着张陆。如果不是C提醒过，这只是一具机骸，张陆一定觉得自己会在对方目光的压迫下喘不过气来。
似乎看够了，王兴终于开口：“由于你们直接接触了大量晶石，我需要采集一点生物样本。叫你的朋友们都过来吧。”
说完一挥手，叫人过来给张陆等人采血。
“我们的活干完了？”张陆问道。
“七七八八。”王兴显然是在敷衍。在他身后有近卫将剩下的晶石打包好，交给了银面具。看着忙乎的差不多了，王兴带人登上突击艇，呼啸而去。
铁砧内，王兴看着张陆与萧寒的样本，在加密频道内通报：“一号样本活性很强，读数稳定。二号样本未检测到晶石辐射。结果完全符合预期。”
……
蜂巢内，张远看着张陆等人离开了码头，关闭了监视器，转头说道：“黑街有一定分量的大小头目基本都被消灭了。接下来黑街内部将会洗牌。可惜，斯卡和张天养没有上钩。”
另一边，刘铭的声音传了过来：“E-4在川岸佳身上适配良好，可以投入使用了。萧寒的样本读数没问题，可以将他的基因片段添加到模板里，预计三天内可以将义体准备好。”
“你们不用担心斯卡和张天养了。”通讯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谢谢陆师。”有人回应道，“二十八日是子舒会去医院产检，就那天行动，张远把消息透出去。”
“是，家主。”张远和刘铭同时答道。
“对了，张远，三天后通知其他城市的分公司，让他们避一避。”王仲说完，退出了会议。
……
方舟塔上，自动调光的玻璃为王仲遮挡正午的阳光。老人的身体固定在悬浮椅上，干瘪的皮肤粘在骨骼上，血管显得无比清晰。置留针一端探入血管里，另一端则连着七八种不同药物。身后一条外置的脊柱拖拽着十数根缆线，直通他身后一排排闪烁着信号灯的服务器阵列。
退出频道的王仲靠回悬浮椅的椅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此时，方舟城尽收他眼底。在他身后的硬件支撑下，此时他即是方舟城，他已如此支撑了一百年，他已被固定在这张椅子上五十年。
“子修，等着为父。”老人喃喃说道。
……
研究院一间实验室内，川岸佳看着自己的新身体：“再举高点，拿稳了啊。尾椎别拖地。”
“你暂时用个机械臂不行么？一定要我举着头走来走去？很重的。”刘铭抱怨着。
“我小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这身体怎么回事？”
“增加了额外的电容，这具身体可以支撑一个小型护盾十五秒。另外比之前高了五公分。”
“高，高我看得见。别的地方你怎么不说？”
“你长大了嘛，你有没有跟萧寒说过你的年龄啊？四天后我有事要办，辛苦你先睡一会儿。”
刘铭突然关闭了川岸佳的能量供给，迫使她陷入了休眠状态。他端着她的头，自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接手了这个项目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而怀中这颗头颅自六岁起就由自己不断调整，他不由得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带萧寒那二愣子过来给我看看，虽然也认识十几年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啊。”
……
斯卡看着被混在一起的张天养和顾青。当那股奇异的波动传来时，早已得到提醒的斯卡强行按捺住自己，甚至砸穿了身下的地板。然而张天养还是从地下室破门而出，红着眼睛向大门口冲去。
斯卡看着张天养的后背，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张天养就被他的风刃撕成了碎片。顾青伸着一根手指，嚷嚷着，尖细的声音让斯卡根本听不清，听不清索性就不听了。于是顾青的碎片与张天养混合在了一起。
斯卡看向了艾尔。
“老大你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斯卡咧嘴笑了，拍了拍艾尔的肩膀，向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