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风云变

对于神行太保脚踏两只船的行为,通衍无奈,只得自去长公主府把戴清捞了出来。

好在那人终是坐怀不乱,守身如玉了。

戴清颓然地走出长公主府,萧瑟的秋风中,身穿软甲的爱人正在街道的另一边等他。

等着他,等他替他的好兄弟燕鹏挨秦氏那一巴掌。然后被对方揪着耳朵拎回某个衙门。

幸而天色暗得紧,并没多少人看到这一幕。

“你是从宫里出来的?”秦宜贞沙哑着声音问道。豪爽的江湖人也有可能心细如发,这位能够接替丈夫,做到当时的禁军,也就是“城管”大统领的女侠便是这般。

论才吧,虽比不得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却比那人更得上司眼缘。

眼缘也不是白来的。要知道,丞相等闲这个时候可不会给她发信号。

“从相府。”

“你自回你的客栈密谋行刺去吧。我还有事。但明天本官要见到你人。你是知道我性子的。自从被萧逸那个浑/蛋拐出师门后,我还没取过谁的狗头呢。”

“是是是……谁敢惹你了,把他当萝卜一样砍了……”戴清只在背地里偷笑。

那颗花心大萝卜不是已经教铁冷面给砍了么。

师门,师门,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呢?在那儿没人会可怜你,但也没人会嘲讽你。嘿嘿,左右都是目中无人的人,不回去也罢!自己回去睡觉却是正经。

秦宜贞抛下戴清便回头去了相府。这人虽然是个既没贼心没贼胆的江湖骗子,但脑子应当还是灵光的,赔本的买卖,可从不做。

……

“不……别这样……我不许你们动他……”

太皇太后的噩梦的从未停过,但今夜似乎格外厉害些。不唤已故二帝,不唤现位皇孙,倒唤起了乱臣贼子的姓名。

太医用过药了,让老人魇得更可怕的药,进门第一眼小和尚便看了出来。

倒是皇帝身边的几个太监伶俐,把人拖出去杖杀了。

风姜从这些天家贵人身边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行字,人人都在问:这丞相,莫不是真的要反?

慈宁宫如此大的阵仗,连带着整个皇宫都灯火通明。宁衍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宫妃们相拥而泣,忠臣良将抱头痛哭。风姜又怎么可能不晓得。他身边没有诸葛亮当军师,刘皇叔是当不成了。

老/子反了!如何?

“衍儿,你是皇帝,别走!”洛太后扯住皇帝的袍袖,用力之下竟将龙袍扯出了一个大口子。

她不晓得这是宁衍的把戏,自然又愧疚了一番。

孰不知,若是做枭雄,若是时时事事都愧疚,怕是早就疯癫了罢。

“母后,有九千岁在,要朕这个天子可有用么。我这就出宫去,到猎宫里去住。”计划好的又如何?听起来还不是一样的刺心。

这叫什么来着?害人终害己。

“计划有变,戴清刚刚传来消息,那个燕鹏来了京城……”

“陛下你不能走。”风姜阴沉脸,冷笑道,“今儿这宫中,谁都能走,唯独陛下不行。”

人云树倒狐狲散,人之常情,可你就是那棵树,往哪儿跑啊。就算这些人要屠宫,总得留一个垫背的吧,有谁比贼老天的儿子更合适呢?

“姜和,反了你了!”

“言将军,先别急。日久见人心,过会儿在看看。皇帝陛下是否跟我说得一样人面兽心。”风姜淡淡地一笑。

他这皇宫可不是什么没规矩的地方。冷宫等闲无人,深更半夜,那些宫女内侍却每日鱼贯而入。真当是自家后院可以任意施为。

他就不信了,那儿除了一百八十年不出山门的老鬼,还有什么年轻鬼,美人鬼,太监鬼。

“走水了!走水了!”

“是冷宫。”朝中原是不乏千里眼,顺风耳一类的人物,腿自是极快,眼也极尖,耳报也准,就跟那始作俑者似的。

果然,宁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直呼:“竖子不可与谋!朕本待尔如亲兄弟,不料尔狼子野心!”

呜呼哀哉,你居然敢坑朕!

利用权臣扳倒藩王,或利用藩王扳倒权臣,对无力把控朝局的天子而言,都不是好选择,但却是别无选择。

风姜笑了笑。这场大火,便是最好的猎场,无论谁王谁寇,绕着大火,总能生出不少故事来,踩着焦黑的废墟,淌几滴泪,一切都顺理成章。

因为历史,永远是属于胜者的。

胜者自然是光辉的。像他这种炮灰么,便只能掩上门,借宁无伤的猎场,射一只金雕罢。

风姜甫一出殿门,正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陆仙儿。她到底是未能免俗,还是将头发染了回去:“丞相,那老家伙死活不肯出来。卑职怎么劝都不灵。”

“死活不肯,那他又何苦续命到今日。明白吗?他是诱饵,我也是。若是狩猎不成,你们便趁乱离开京城。我也不是什么大清官,下面官员少不得有些孝敬,那些白银,足够你们安身立命了。”

嘿嘿,作为大周第一毒瘤,想要他升天,可没那么容易。

风姜的身子本就异于常人,轻而易举便跃到那大槐树之下,少年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耳边骂声不绝。

“你这个奸臣,消息已经传到永元寺去了。妖怪就是妖怪,永远也成不了神。”

“你姓史对吧。史老先生的后人,燕王谋士。你倒好,连自己的祖宗也不要了。”风姜盯着这个局促不安的年轻人,一挥折扇,火焰立刻退到了两米开外,“这就是风云符的秘密。你想知道?等你下了地狱,朕再告诉你。”

见那史先生被噎得满脸通红,燕鹏从暗处跳了出来,冷笑着骂道:“傻x作者,今日你休想离开。”

风姜咂咂嘴,以手扶额作无奈状:“咱都是穿越过来的人。你知道吗?你这幅样子,特像我从前书评区里,一个骂人只会用顿号的Sb。”

“我让他先回小学深造完,再来看网文。”

“去死吧你!”

“主公!”

“小心!”

燕鹏右臂中了箭,恨恨地离开了。风姜知道,这人怕是这辈子不能碰枪了。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也不全对,历史小说中也有不少猪脚是从青铜一路开挂,打到王者的。

这也算是除了后患。

先不管他了,通衍是挡在他前面的。二人躲开的过程中,从后面又有一人狠狠撞在了他的背上。

三人跌得天昏地暗,不知来了一枝暗箭,上面涂了桃木粉,正插在风姜的肩上。

血族的本性是茹毛饮血,受伤的时候,便是最为难奈的时候。

“丞相,有暗箭。”陆仙儿笨拙地将箭尾抓在手里,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主公……”

“咱们走……”风姜可没学过什么急救的知识,再说这种伤一般人也不能有啊。他倒宁愿那颗子弹伴他永世了,就当是对那个世界的纪念也好。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到佛祖面前告你的黑状,要你一直倒血霉。”通衍伸过手,将自家主公扯了起来。

唉,这德行,难道是跟他学的?

风姜只得苦笑。

小和尚有这份心,便是他一辈子的兄弟。虽然这家伙极不信任自己。

嘿嘿,他真怀疑几个这家伙是故意冲出来捣乱的。

“先等一下……”

燕鹏逃跑的时候正巧丢下了个什么事物,让人看见,便两眼放光。手机这种东西,现代是,古代亦是。

这人身上居然有手机!

怎么回事?代笔这书的,居然是他的玄幻作者发小。这小子不是写玄幻吗。

玄幻玄幻,玄幻不是一向金手指大开吗?赶紧的,把从四大发明以来人类所有的知识整合成一个天书降下来。风姜想了想,这小子估计也没这觉悟。

算了,还是先拿回去再说吧。

反正最坏的打算,莫不过所有坏的巧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罢了。

真不巧,燕鹏是宁无伤的将军。看来穿越者也要适应古代社会了。既然燕鹏到了,那燕王殿下,是不是也该来了。

其实这事也算事出有因,冷宫年久失修下头恰巧可以开个狗洞,叛军放火轻而易举。入宫也简单,推了那宫墙便是。

宁无伤所图,不在自己,而在宁氏皇族。北齐所图,亦不在燕北,而在大周。

“对了……太皇太后她们那边,趁乱救出来吧。就着夜色,今日便出城去。我这幅样子,不能给人看见。——过几日,我带着愿意一同南下的兵马与你们会合。”

“你决定要走了吗?”通衍最近越发的高深莫测了,风姜也搞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赞同?还是反对。

“只要我把着朝政,那便是众矢之的。且等着大周,再风雨飘摇一些吧。再说,朝堂中的朋党,可比不上府中幕僚。我已经选好地方了。南楚和大周都不愿意上山,咱们上。”

风姜低头看了一眼双手又细又尖的指甲。面上瞧起来很干净,没有血。

“巫神谷?上山?堂堂丞相,落草为寇。虽说如此,京城也不能没有人在。”

“永元寺不是还在么,出家人,北齐最信禅教,也不会留难。我会借故出征,平定南楚,带兵南下。”

“你别忘了,宁无伤的背后,可还有个北齐呢。”

“天下二分,总比天下三分要好得多。”风姜嘻嘻一笑。虽然对社会有些愧疚,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便是最好的办法。

通衍到底还是慈悲,双手合什道了声佛号:“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你在京城,涂的是权贵,但宁无伤来……”

城门失火,池鱼中能活下来的,都是妖孽,像他一样的妖孽。

自己昔日入宫,为的是宁氏之血。封相,也不过是宁缺想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把戏。谜底如此,与宁氏无关,那他,是否还有留下来的必要?

其实要争天下,他还是得想办法穿越回去,看看怎么发展热兵器,比如大的二踢脚什么的。

历史上火药由炼丹术士始,就是他们这些江湖骗子的发明。

是了,他便是个江湖骗子,东宫洛太后亦是如此说:“宁缺信你,我也信你。他说,你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从小就这样儿,让我多照顾你。嫂子早告你有刺客,你怎么不信呢。”

风姜嘴角狂抽,光杆桃花,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意外之喜,随行的不只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宁缺小儿子宁琰。以及镇南王的封号。

皇帝自是哭诉不舍。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周需要一个死在大都,陪殉宗庙的皇帝。

和徽宗禅位无二,只不过赵佶没来得及南逃,就成了金人的俘虏。

历史是属于上位者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宁衍一根汗毛,可比他们的腰还壮。

像死刑犯去菜市口一般,我们在菜叶的洗礼下离开了京城。带着愿意跟随我们的草寇毛贼。北齐皇帝得知,一定会这么开骂。

不过今日扔的菜,明日说不定便换成羽箭扔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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