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老鼠和礼拜

此刻的海莉安娜正用那如同湖泊般明亮的双眸监督着罗伯特洗干净她所挑选的宝物。

在意识到这里的财宝,原来是老鼠们的收集品后,她立即感到了一阵恶心。只要一想到那些美丽的黄金制品上搞不好还残留着生物的口水或者粪便,即便是对鼠类再有亲切感的人,恐怕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吧?此外,由于罗伯特在当时并没有即时提醒她这回事,故而少女的心中也是颇为懊恼的。甚至在那之后的不久,这位娇小可爱的少女会选择用投掷器皿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当然,罗伯特毕竟是龙族监察军出身的强者,对于少女的投掷攻击自然是能够应付自如的。海莉安娜虽然投掷无数的财宝,但统统被后者给化解了。而在把怒意发泄得差不多后,她立即从百宝袋里拿出装有饮用水的水袋,仔细地洗起手来。晶莹剔透的水珠沾满了她白皙的手掌,一连冲洗了五六次,直到上头细菌被完全消灭干净,这才满意地搓了搓手。

原本她的意思是要放弃刚才所挑选的宝物的,不过有收藏癖的人总会染上同样的坏习惯。既然宝物已经放在眼前,即便是有所瑕疵也要收入囊中。更何况这批财宝上瑕疵,并非是无法消除。于是,在短暂了犹豫过后,便发生了如上所述的那一幕。

“给我洗干净一点。要洗五六次知道了吗?”

海莉安娜说道,那在周围来回踱步的模样,仿佛是一个十足的守财奴。而被目光紧紧压迫着的罗伯特则只能一边苦笑着,一边毫不含糊地洗涤了起来。虽然饮用水在旅行过程中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不过对比因为愤怒而发狂的海莉安娜来看,还是不要吝啬得好。只见他一手拿着水袋,一手拿着财宝,借助提灯的光亮,以及地下黄金的反光,倾倒着清冽的液体。

在昏暗的地方洗涤本就是一件麻烦事,所幸海莉安娜所挑选的宝物的数量其实也是极少的,她挑选的宝物一共有三个。其中之一自然是从鼠王胡须上拔下来的那枚古戒指,而剩下的不过是个金杯以及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罢了,显然少女也明白自己的百宝袋空间有限,装不了太多的财宝,故而选择了自己最中意的东西吧?小小的少女虽然贪心,但是有度。这正是她性格里的可爱地方。

没过多久,罗伯特便洗完了宝物。不过,这会儿却发生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插曲。那便是在海莉安娜的眼里,罗伯特是靠近过鼠王的。而女性的话,无论是在何时,都不会喜欢接近过老鼠的同伴。因此在罗伯特将宝物递交给对方时,海莉安娜迟迟不肯近身,而是从百宝袋里拿出一截带着网兜的木棍,隔着老远就将宝物拿了过来。而对此,罗伯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鼠王的身体,但想必在下次洗澡之前,后者是绝对不会靠近他了吧?

“哦哦哦,真漂亮!”

海莉安娜拿着财宝快活地转起了圈圈,那可爱的模样就像是得到了香甜蜂蜜的维尼熊。而罗伯特看着她的模样,很快露出老父亲般的无奈笑容。

“好了,赶快去找出去的路吧。”

他说道,在用剩下的清水洗涤了自己的手掌后,让魔剑卡雅燃起了火焰。

卡雅的烈焰可比提灯亮堂多了,此前提灯所无法照亮的地方,也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一般来说“boss”的房间是距离“迷宫”的出口最近的地方,这是因为可以被称作是“boss”的魔物(非死灵类的),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更多水、空间、空气和食物。

而这些因素也使得“迷宫”的“boss”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间建立在最接近外界的地方。而罗伯特此前,之所以会顺从老鼠们的引导,步入鼠王的陷阱里,也是抱着击败它就能找到出去路的考虑。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如果这会儿实在是找不到出路,那么罗伯特二人就只能选择原路返回了。

从原来的路口出去,正好是在两个小巷的夹缝之间。要说隐蔽性的,其实也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二人在进入的那一刻,是否曾被人看到,若是在回去时和树萝骑士团的骑士们短兵相接,那也无可奈何。

不过,除了上述这些因素外,更需要在意的是脚程这一点。面前的这位少女虽然在关键地方是挺懂事的,但小孩子的脾气还是不要妄加推测的好。而且告诉一名已经在阴暗的地下巢穴里走了那么久的淑女,需要原路返回,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所幸,罗伯特很快便找到了疑似能出去的道路。魔剑卡雅的火焰不断燃烧着,证明此地确实有着充足的空气。而火焰摇曳的方向也勾勒出气流流过的路径。在查看了一会儿之后,一条笼罩在黑暗中的道路赫然出现在前方。虽然还看不到路的尽头,但一直往下走的话,应该能抵达光明的所在。而且,在这座黄金的小山上,还有第三个生灵能证明那正是出去的道路。而那生灵的身份,自然是这座下水道的主人,刚刚被罗伯特击败的鼠王了!

鼠王并没有死!

它突然动弹起来的身子召显出了这个事实。

“呜啊....”

正因为得到新的藏品而兴奋不已的海莉安娜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只见她眼瞳所映射出的是鼠王艰难爬起的身体。那如同钢铁般厚重的皮毛,以及皮肤底下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丰满脂肪成功救了它一命,使得它在遭受了魔剑卡雅的锐利一击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陷入了昏迷,并在短暂地休息之后,悠悠地转醒了。

但即便是这样,它依旧受了不少的内伤。其四肢虽然完好,但体力却不足以支撑它自由活动了。只见它艰难地用四肢拉动自己的身体,想用那肥胖的脂肪团将通道给堵死。它的每一步都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异常坚决。那肮脏的胡须垂落下来,还不断有鲜血顺着那儿流下。只见它呼呲呼呲几下,在路口的位置趴了下来,头上王冠也耸拉着,透出一股深深的狼狈感。

“喂喂,汝这畜生干什么啊?”

在看到鼠王的动作后,海莉安娜不由得大叫了起来。她已经看出了鼠王的无力,因此内心也不再惧怕。毕竟只是一只残血的老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而她现在则是有些担心,担心这只老鼠是因为自己败了,所以想要拉二人陪葬。那如此巨大的身体,如果将路口堵住,要想移开肯定比登天还难吧?而如果一直移不开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要在这阴冷黑暗的下水道里继续待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未免也太痛苦了吧?

我不要!

短短的三个字充斥着海莉安娜的脑海,她急忙转过头呼唤起了罗伯特。

“快点把那只丑陋的老鼠给收拾掉!”

不过,后者则有别于正在叫骂的海莉安娜,他的思维则显得更加冷静。此刻一股深深的疑惑正缠绕着他,虽然他本不是研究型的人格,但也不免对鼠王的行为感到好奇——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

他有些想不明白,它明明只是一个魔兽而已。而魔兽说到底只是野兽的一种,用不着在自己被打败后拉对手陪葬吧?倒不如说倒在地上乖乖装死,等到罗伯特二人过去,再赐机报复才是更加上成的计策。而鼠王的举动,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他不由得推测这只老鼠难道是碍于自己头上王冠的尊严,才会不惜性命也要如此做吗?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则打破了他的猜想,并让他大吃一惊。

身为“boss”的魔物冲着二人低下了头,那肮脏丑陋的眼睛里含着真挚的祈求。下水道的王者在忽然之间垂下了它的王冠。虽然肥大的身体做这种动作很滑稽,但那确确实实是在磕头没错。

王者在磕头?!

即便是下水道的王,那也依旧是王,只要冠上王的名称,无论领地的大小,臣民的多少,都需要背负上王的尊责任。而王既不会求饶、也不会畏惧、更不会疑惑。如果这只老鼠自认为是王者的话,那么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动作。更何况,它还是魔兽,怎么可能会像人类求饶呢?但事实就是这样,这只肥大的老鼠不断地在向二人磕头着,在向二人祈求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要祈求饶命的话,刚才装死不就行了?为什么又要多次一举,挡住二人的去路呢?而罗伯特自认为自己和海莉安娜身上应该没有老鼠所需要的东西才对,那么这次魔兽的行为太该也不是祈求某物吧?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让开。”罗伯特说道,抽出魔剑卡雅,将锐利的剑尖对准了鼠王的额头。剑尖缠绕着火焰,只要一刺下去的话,这只魔兽会真真正正地没命吧?它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目光却没有躲散。一时之间,属于老鼠的意志力在空气中散发出来了。

“叽叽叽叽....”

“啊,老鼠!”

海莉安娜惊慌的喊,原来是有只毛茸茸的小鼠从她的脚边跑了过去。很快,刚才出现在下水道上层的老鼠们也同时汇集在这儿,但很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而是如同鼠王一般开始向二人朝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海莉安娜不安地喊道,身处群鼠围绕的中心的她,觉得双腿都要发软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对她而言,是既惊奇又恐惧的。她入眼所见的地方,竟然都是朝拜姿态的老鼠。

它们是在祈求罗伯特饶过它们的王嘛?亦或者是在要求些别的?

说起来呀,那些老鼠的行为也颇为奇怪,它们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主动袭击人类,甚至进一步说,若是在鼠王袭来的时候,从周边进行辅助的话,应该也能给罗伯特造成不少的困扰吧?而它们却没这么做。这或许是因为抱着不愿误伤某人的想法。当然,这不过是无端的猜测罢了,也许是身为boss的鼠王,在洞察了罗伯特的实力后,为了避免无谓的损伤,而向族群下达了不要轻举妄动的命令。

“让开。”罗伯特冷冷地说道,魔剑的火焰燃烧地更热烈了,似乎马上就要刺下去。

“叽叽——”

鼠王挣扎了一下,有些不甘地闭上了眼。它的眼睛虽然闭上了,但身体却刻意隆得更高了,显然是不愿意留出哪怕一条缝,能够让二人过去。而这样的动作也触动了海莉安娜,她看向鼠王的眼神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那只肮脏的老鼠似乎在瞬间变成了基督教里的殉道者,也许伟大的耶稣基督,被处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大义凛然吧?

“我明白了。”罗伯特叹了口气,然后移动起了自己的手臂。如果被刺穿脑部的话,是绝对活不了的。锐利地剑风向下,鼠王也做好了失去生命的准备。但就在这时,罗伯特突然收回了魔剑,以一种恍然大悟地神态,看向面前的老鼠,然后悠悠地开口道:

“你也是上头那些骑士团中的一员嘛?不,应该说,你们是侍奉同一个主君的同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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