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泡影

江都。

皇帝从北漠走出,或将返回东都的消息,即在春试发榜后十日传到了江都。

实际上,已经建立了南来北往情报机构的杨昭,要远比旁人早两日得到消息。

杨广安然归来,杨昭是乐于见成。

反正只要杨广尚在皇位,他这个太子老老实实处事,储君之为不会有太大变动。相反,借此机会,还可以不断的继续自己力量。

就比如江南之地,于之萝卜大棒之下,就被治理的不错。但若是处在关中等地,为世家门阀林立之所,其中的挫折,自是难料。

相反,老杨这次回来,看到世家于之离开的相关变动,自要清理一番。这其实,也是为他杨昭这个储君做事。便是有朝一日,老杨退位让贤,也省得他去做。

同时,老杨的归来,北方多地的平叛事情,自会被提上议程。大隋官军亦将重整。进而,也少了他的干涉,可以更好的保全实力。

这些年间,他手下的山东兵卒,多已回家,帐下的山东将领到不少,但普通兵士,早就换成了清一色的江南人。若老杨不回来,无论是处于身份,还是内心的想法,亦或是百姓的召唤,他都必须率部北上。

现在天子重新出现,便不是他这个储君能左右的,停止不前,却也符合各方利益。现在,他的目标,主要还是放在打击海盗方面,沿海边缘的海盗问题,随着这几年,江南之地的经济日益发展,问题越发变得严重起来。

而明日,正是筹建半年之久的江南水师的战船“向远”的下水出征之日,杨昭作为水师的创立者,以及江南之地的军政最高者,作为大隋储君,自是会亲往见证。

今日,他正待叫来这段时间,正和水师将领商议平海盗事宜的秦琼,问问具体方案,忽然发现杜如晦面色焦急的走入了堂舍。

杜如晦年后的时候,回家过一趟,当时按照杜父杜母的要求,成了亲。

因为办公之因,遂将亲眷也迁来了江都。据闻这两日间,其妻儿怀了身孕。为表对手下这位得力干将的庆贺,杨昭昨日刚令人送去了备好的礼物。

而当下看杜如晦的脸色,甚是严肃,显然是有要事。

果不其然,一入堂舍,杜如晦就把问题给摆了出来。

“殿下,洛阳消息。齐王今率一万多的大军,北上迎接天子回京。另有一事,来护儿被齐王要求,暂时管理数千之部,以平息杨玄感之乱。这一次,来护儿没有拒绝。

除此之外,按照洛阳密探的消息,在齐王决定北上之后,不少世家人,都表示了支持!

只怕这一次,非是外部之乱,洛阳乃至于天下,会突生其他变乱。

殿下当早做准备才是!”

说着话的功夫,杜如晦将一份名单,递到了杨昭的手里。

这份名单,正是今次支持杨暕,他这个亲弟弟所为的一份名单,杨昭目光一扫,很快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李渊!

前荥阳太守,于前几年的时候,因为抗击叛贼不利,后为杨广罢免。

这两年来,凭借李氏的帮助,重新领河东太守。

于杨暕在洛阳主政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李渊不仅继续担任河东太守,还是洛阳本地都尉,执掌的有数千人马。

“可有李渊的详细奏报?”

杨昭点了点纸上的名字,看向杜如晦道。

李渊此人,杜如晦也不陌生,毕竟大家都是世家出身,各自都有些联系。

杜如晦摇了摇头:“李太守主政河东之事,于百姓多有帮助,广受爱戴。一切清清白白,至少从外侧来看,无多疏漏。便是齐王多日前,以之为将,辅助守卫好洛阳等地之安全,并邀之入京担任要职。

于后者方面,李渊更是公正严词拒绝掉。

殿下莫不是怀疑之会出问题?”

杜如晦疑惑道。

根据杜如晦这般叙述,另有洛阳传来的消息,李渊确实看不出其他问题。

而这次,如李渊这般,支持齐王率部,往北地迎回皇帝至少从表面上看,也没什么问题。因为即便朝中一些中立的臣子,由天下大义上,也是这般支持的。

但在为得皇帝杨广首肯,齐王杨暕如此贸然行动,旁人都能感觉到里面的不对劲。便是好意,也有抗命之嫌疑。难道李渊真是毫无外心,只待迎天子归来,不惧天子责罚,或受到齐王牵连?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看到李渊,有些反应过度了。

杨昭心里一叹,不过警惕却是没有减少。这位可是覆灭大隋的主要参与者,由不得他不小心地方。好消息是,李世民,李建成等人,尚处于年幼,构不成多大威胁。

即是李渊背后有李氏乃至于关中大族的支持,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在见杨广有忠诚的兵力,便是他太子杨昭,也有大军在江南,自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多留一个心眼,总没有坏处。

杨昭在堂舍内来回踱步,最终停于杜如晦面前,嘱托道:“于李渊多谢监视,注重监视其平日见哪些人,行为可有异常?

杨玄感乱生,导致许多人都生出异心,于此,不得不多做防范注意。而李渊不同,其人为河东太守,又掌控有兵力,在来护儿率大部人马离开,又有齐王离开后。

其手上的兵力,是可以威胁到洛阳和长安安危的。”

杜如晦不疑有他,火速应下。

随即,见杨昭胸有成竹的模样,杜如晦也未有多少什么,而是直接离开了堂舍。

等到杜如晦离开,杨昭这才重新坐回矮榻上,他的目光,从江都,转移到了洛阳,然后望向北地,然后叹了口气。

天下之事,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即能看到里面的不少艰难险阻。

就像如今这般,齐王北上,堂而皇之,或兵行险着。他杨昭即使有机会直接进军洛阳,甚至行倒戈之权,但还是要考虑天下大义。

杨暕可以不在乎,但如他以后想更好的治理天下,即不得不依靠这群“士”,遂而,不得不在乎。

安乐郡。

杨广从塞外回来已经过去十多日的时间了。

十多天的时间里,杨广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倾听。

倾听边关这些时日的战事,倾听兵士的损失情况看,倾听大隋天下发生的叛乱之事……

待之了解到足够的因果后,除过安乐郡太守在内,包括边关将领的预料,大隋皇帝杨广,一反常态的没有下发任何改变的命令。

而是,让大军继续保持常态。

他本人似乎将安乐郡的郡府当做了行宫一般,一向有些高贵挑剔的大隋皇帝杨广,平日吃住在驿舍,白日间,则是在郡府之内,观看本地府吏的工作。

没有谁能明白,皇帝杨广为何这么做,他似乎将自己也当做了郡吏,甚至偶尔间,还会想郡吏请教一些问题。

如此一来,却是将安乐郡郡府上下的官吏,弄得人心惶惶。因为未知,所以恐慌。

好在杨广即便在这里待了数日的时间,也没有为郡府工作指手画脚,渐渐地,众人也就适应下来。

不过,更多的时候,因为有皇帝本人在,大家做事,与之前相比,更加小心翼翼不少,便是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而安乐郡太守,本想亲自相陪皇帝,可在杨广的几句话打发之后,便也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一场大雨之后,齐王杨暕率部北上,以请皇帝杨广回京的消息,也传到了安乐郡。

即是旁人发现,皇帝陛下,在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明面上米有太大的反应。但在通报之人离开了。自出了北漠的大隋皇帝陛下,难得发了火,甚至直接摔碎了好些上好的瓷器。

“令齐王于赵郡等候,朕会亲自南下!”

便是在次日,杨广忽然下发了这么一条命令。

此中命令,自然是对齐王杨暕。

但于旁观者看来,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意思在内。仿佛再说,齐王你的想法,朕都知道了,等着挨揍吧!

齐王这次率领上万人马,皇帝手下也有过万人。

一些人直接猜测,这对父子,皇帝与齐王之间,会不会发生碰撞,便是心怀他意的齐王,这次会不会乖乖的听从皇帝的命令时。

已至赵郡不远的齐王,再次让天下人吃惊。

因为这一次,齐王杨暕是彻底的豁出去了。

他直接,向天下下发了讨伐的诏书。

大体意思是,父皇这些年来,所实行之政策,有违背天下百姓之意愿,更是令上天不瞒,理应退位。而皇太子杨昭,乃无大作为之辈,何以强大大隋,亦该废除。

只有他杨暕,得受天下认可,有人主之象。

即是到达赵郡时,随行兵士,更是从地里挖出了石碑,上面直接映衬了杨暕的意思。

这一件件事情下来,弄得天下人应接不暇。

就在杨暕发出讨诏之后,东郡等多地的叛军,同时向大隋皇帝杨广发出了讨文。

一时间,天下隐隐有大乱的迹象。

前一次是大臣之后,大隋世家杨玄感。这次直接轮到皇帝之子,齐王杨暕。无数人在这浓烈的火药味背后,能感觉到天下的叛乱只会越来越多。

更多的野心家,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进入七月,天下人,皆将目光注视在河间郡。

因为齐王公然违背了皇帝的命令,而后到达河间郡,即将与南下的皇帝杨广碰面。两者的距离,更是直接被缩短在百里的范围之内。

整个河间郡,都笼罩在战火的氛围之内,紧张,又压抑,更让许多人在背地里偷着快活。

帝王的权势,永远是让人心动的。作为大隋皇帝二子,齐王这一次有没有可能成功?

当然,这种可能性,随着皇帝杨广只带着随行部将万人南下,却未调集各郡郡兵,乃至于边军,对齐王进行阻拦,于之气魄之下。齐王杨暕成功的可能性,越发的降低。

帝王的威势之下,就算是杨暕所率之部的内部,也渐渐出现了分裂。

一个水桶,看似完全一致,但木桶上的木板,还是有长短的。当水即将漫过木桶的时候,最短的那块木板,总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就在杨暕率部,即将和杨广之部交锋的前一日,杨暕军中出现了哗变。

哗变之后,是大部人马的逃窜。

兵士的职责,就是服从上面的命令。

但当发现上面将领的命令,与最初想象的不一样,甚至会让之成为叛军的时候,这群有家庭,有跟脚。

于是,让各方势力出乎意料,但有感觉处于情理之中的是。天子和齐王,这对父子的兵力,尚未完全进行交锋。

另一方的兵力,即直接落败了。

人生活就是这么的戏剧性。

连杨暕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正打算兵行险着,以粗糙的手法,去抓住这个机会,然后完成这个触不可及的梦想。谁知还没交锋,自己就败了。

而且,败的是如此之快。

全军溃败之际,更有几个为他亲自任命的将领,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之看守了起来。

“殿下,您意图谋反,此事为我等发现。陛下就在不远处的郡府,我等平日受您恩义众多,这次就不动粗手,愿殿下,你能与我等一道,往陛下那里自首!”

是的,这些话语,从当初他这些信任的人口中说出来,于杨暕看来,就像是一巴掌一巴掌,响亮的耳光,拍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难怪父皇好不惧怕!

难怪即便是到了河间郡,也未有兵士阻拦!

皇帝,权力,果然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巨大深渊。

从自身感觉来看,明明已经占据在这一头。但到了事态的面前,才发现,还有这么大鸿沟没有逾越过去。

难道这就是命吗?

杨暕的内心,忽然之间出现了一种悲切的感觉。

一切就像是破影一般,在他的面前闪过。

甚至在那一瞬间,因为失去了触摸权力的希望,而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但到底,他没有这种勇气。

在解掉了身上的铠甲武器后,杨暕站了起来,走出了大帐,看向外面广阔的天空。

“孤不需要你们对待人犯那般,孤自己步行走过去,以面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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