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满脸苍白坐在床上——疼的。他的左肩刚被用高度酒处理过，打上了膏药包得严严实实。
“刚下去走了两步就你就昏倒了。”修坐在床边用他的剑削苹果，果皮一点点变成一圈完整的裙衣褪下去。女骑士穿着不太合身的长衬衣，多半是从修女那借的。
削完切了一半递给埃尔文。
“药剂师说你没什么大碍，大概当时是脱力了。我在那里守着等你醒，结果脚底抖个不停，蛇头自己从地里钻了出来。那确实是个很大只的蛇的蛇蜕，不是什么遗迹，冒险者协会的人说是上古异种，叫什么‘耶梦加得’来着。我看他们倒想说是神，可正教的大人物也在场。”
修啃了口苹果，“多亏伊文老头带人给你抬回来，可惜给那个异端跑了，不然多半能问出点东西。”
埃尔文点头，心说那几个审判者果然是派出来送人头的，居然能让这么危险的人跑掉。一人坐住一条四肢怎么都能压实了，他们难道对自己两百斤的压制力没有一点认识的吗。
“哦对，汉斯主教的骨头我已经找回来了，那个叫什么龙草的植物没法吃骨头，在根那埋着，挖的时候可恶心了，那玩意的根和晒干了的死蚯蚓一样。”修用手比划，“骨头因为带诅咒所以很好认。我摘了根指骨在命匣里，其他的伊文老头帮你带去埋回墓园了。”
“哦，可怜的老汉斯，居然成了花肥。”埃尔文才想起有这么回事，绷着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蛇头出土的时候震动很厉害，整座城都注意到了，很多闲的蛋疼的人跑去参观，这会儿那里被围的水泄不通。你说一条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蛇蜕为什么会自己动啊？”修耸耸肩，“我觉得只有这件事情没法解释，异端应该没有能力让这么一大块没有生命的东西动起来吧，四阶也做不到。”
“埃尔文！埃尔文你醒了吗？”外面吵嚷嚷的，一两个大汉从门口挤进来，见到女骑士明显楞了下，“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冒险者协会的人，芬奇和豪斯。”埃尔文给修介绍。这俩是负责对接商铺处理素材的冒险者协会的业务员，算是埃尔文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知道，之前在蛇蜕那见过了。”
修点点头算是打了照面，知趣的起身往外走。
“没想到血腥的埃尔文也会跟小姑娘在一起。”
你们这帮人见面就这一句话烦不烦，人家都还没走远。
“这次你可成名人了，发现了这种东西，老家伙在和元老院商量说要给你写进教材。”芬奇和豪斯一脸羡慕。
老家伙说的是冒险者协会会长库恩。
“别闹了，谁说是我发现的？你们不知道事情起因吗。这东西是异端挖出来的。”
“老家伙说了，你发现的就是算你的。”
明白过来了，遗蜕是冒险者协会编制职员埃尔文同志的伟大发现，冒险者协会自然也可以分一碗羹，不然这么大个蛋糕要全被宗教裁判所占去了，大家伙可都接受不了。那巨型的鳞和皮肤充满了铁素，不知能锻造多少副刀剑。
埃尔文懒得理会这些弯弯绕，“那玩意真是耶梦加得？你们有下去探查过吗？为什么里面有风，它是怎么动的？”
耶梦加得是记载在古籍中环绕世界的巨蛇，它庞大无比，身躯埋入深海，甚至在深海的另一端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两个大老爷们一脸呆滞：“老家伙说了，这种事只有你会知道，让我们过来问你。”
埃尔文扶额。得，感情是现场编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对魔物了解最多的冒险者协会对遗蜕几乎一无所知。异端又对这玩意知道多少？他们是怎么找到它的？甚至还能准确定位把泰龙草种到那玩意头顶。他们挖掘的目的又是什么？
问号盘旋在脑海里。埃尔文有点心慌，太多过分强大的力量出现在他本该平淡的生活中，骑士、异端、巨蛇还有无端的梦，像是什么开关被触动了，一切要朝着不可逆转的深渊坠落。
太阳落山了，世界陷入阴影。
他忽地有些急躁起来，“滚吧滚吧！俩傻瓜啥都不知道。”
俩壮汉蔫巴着离开，修从门外走进来。
她静静地看了埃尔文一会。
“害怕了？”
埃尔文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女孩总是那么直接，像是内心一切都被她的清澈眼眸看透，阴影在眸光下无所遁形。
怔了怔。
“害怕了。”他老实说。
“来，抱一下。”
她张开手臂俯下身，不合身的衬衣被撑出诱人的弧度，隐约露出的深邃深渊摄人心魄。
埃尔文连忙闪躲，却无处可逃。她的身体柔软，像春日里绿草如茵的小山丘。
她沉默着轻轻拍他的背，身上有着温柔的妈妈一样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非常安心，希望这个拥抱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啊！痛痛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轧到左肩伤口了，修慌忙道歉。
两人赶紧分开，埃尔文耳根发烫，他第一次和同龄女性靠这么近。
“没事没事，修你之前说的二阶四阶是什么意思。”
绷住脸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没话找话地提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埃尔文大概是了解的，老汉斯有对他提到过，问柯西应该也能知道，这对主教而言不是什么秘密。
“哼哼。”
女骑士清清嗓子没事人一样正坐，“阶级是对于神眷神力的分级，每增强一阶气息都会增强一大截，对能够感知的人而言区别会非常明显。异端最高只能到达到四阶，而我们骑士有五阶的荣光骑士和铁驱骑士，这就是正教和异端的区别。”
大地女神依米尔不会直接选定人类神眷，而是创造了拥有神力的活着的武器，‘神之牧鞭’，放牧‘神的羊群’人类。异教的神则直接给予神眷者神力。两者的差别也被视作神力强弱的差别。传闻中，圣都格里高利坐镇着荣光骑士团和铁驱骑士团，两个骑士团的团长被称作依米尔的铁腕，强大到甚至可以一人单挑成年巨龙。
“说战斗力的话，你知道魔兽的魔能一般和体型成正比，打个比方：一阶相当于家猫大小的D级魔兽；二阶是C级，郊狼大小；三阶是B级，虎豹，强一点可以对标狮子；四阶是A级，熊之类大型猛兽；五阶是S级，和巨龙相当。我？我现在是三阶。不，应该说小黑是三阶。”
“对了，你之前是怎么打赢那个二阶异端的。”修想起来什么似的，“我那时还挺担心的，没想到你自己解决了。”
埃尔文苦笑，“差点就被干掉了，运气好。对方大意了，没把我放在眼里，而且还好那个叫考特兹的帮忙补了一铲子。”
“考特兹是谁？”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看起来修小姐也不遑多让。
“就是那个我们一开始跟踪的，你说挺可怜的人。”
修点点头表示有印象了。
埃尔文问：“那人现在哪里去了？宗教裁判所有把他抓去顶锅吗？”
……
“汪！汪！”
黑黢黢的街头传来几声犬吠，酒鬼走出酒馆，里面传来老板的叫骂声，
“每次都说赊账，这都几次了？啊！你以为你真是贵族？你有多大脸啊！”
酒鬼晃晃悠悠地不看路往回走，偶尔和人起了冲突，扯着嗓子对吼，嘴里吐着含混不清的脏字。又在附近居民的叫骂声中偃旗息鼓。
他在街边半跪着吐，
吐完就那样翻身躺在墙角。
此时已经入夜，天空呼应着本笃的巨大城墙逐渐暧昧的区分出光与暗的界限，在迷离的眼睛里映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属于他的天空究竟在哪边？
“汪！汪！”
听，
狗又在叫。
可怜的人儿，不知明天神会不会多眷顾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