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稍退半步，守卫全都看清了他身后的景象，六匹马各驮着状如死尸的骑兵。
尽管路上离恨用仙气替这些骑兵止住内伤出血，但他们狼狈的惨样嫣然如同尸体。
可想而知，离恨被当做行凶者，守卫们无形中已形成圈，将离恨围拢其中。
离恨自然不愿多生枝节，连忙措辞掩饰道:“我在御边城五十里外瞧见几位军爷受伤昏迷，非我所为，几位可查看一下伤势。”
其中稍体面些的那位用眼神示意，旋即有守卫上前去查探骑兵的伤况，想来这是个领头角色。
“队长，这些弟兄还活着。”
“快送去救治。感谢小兄弟救了我家弟兄，路引可带了吗？我确认过后便领你进城。”
离恨心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这守卫队长仍故怀疑，倒也无妨，反正离恨当时出手狠且疾，只几息这些骑兵就失去意识，绝不可能知晓是他所为。
念及此，离恨不厚道地笑了，可旁人眼中他笑容却愈发和熙。
“军爷，不瞒您说，我自中夏来，途中遭了贼寇，您也知进来流民多了许多，尤其是贵……呵呵。况我不过途经，稍许逗留便会离开，还请您放心。”
反正离恨又未敲过其他国家的光景，却初入自由联邦便遇到官杀民的情境，那想来平日也见不得多安生。buwu.org 梦幻小说网
那守卫队长也不恼，假装听不出离恨话中夹刺:“近来各国都不大安定，否则谁知这路上是否会偶发什么不测呢？小兄弟还是在御边城内多盘桓一段时日，等我几位弟兄伤愈，亲自登门拜谢。”
离恨皱眉，这怕是要强留了？话语中竟然已蕴含威胁的意味。
当然，这守卫队长亦是人精一个，若是离恨真并非肇事者，闹得太僵确实不大好，待人接物，总归要松弛有度的。
“况且，小兄弟路引丢失，多少不利于你接下来的行程，等到城主归来，由哥哥我向上汇报，请求城主替你补齐路引，可免你许多麻烦。”
守卫队长又向离恨一顿耳语，语气软化许多，似真心为离恨考虑，软硬兼施，离恨倒是听出来了些味道。
“小四，带这小兄弟去找福来客栈的张老板投宿，用我的名头，一应花销让他日后找我结算便是了。”
离恨知再难推辞，如今好言好语，不过是双方碍着一层脸面，离恨要是一味不识趣，对方自然也不介意撕破脸皮，只会落得难堪。
一位相对瘦弱的守卫领着离恨入住进了一家朴素的客栈，并将那客栈掌柜的拉到一旁吩咐了些许。
可从掌柜的回来后略带审视的眼光，离恨大致上能猜到七八分，倒也不在意。
店小二怕影响客人，想把饕餮牵去马厩，饕餮朝他龇牙，拒不配合，离恨出言阻拦，小二看你了眼掌柜的，才讪讪退下。
一人一犬回到二楼客房，离恨倒还尚可，饕餮却是饿极，唤来小二，点上一桌御边城的特色菜肴，在小二讶异的注视下席卷残云。
这些菜肴对于吃惯简陋食物的一人一犬，算得上难得的美味，饕餮意犹未绝的舔掉嘴角的油渍。
小憩稍许，一人一犬下楼，刚出客栈，身后小二便讪笑着迎了上来，笑容生硬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强。
“客官，可是要外出，便由小的来代为引路如何？”
离恨心下了然，明白这是那守卫临走前安排，预防自己逃走，若出意外，遭殃的就是这店小二。
离恨无奈点头应允，与人为善总归无甚坏事，既然无妨，又何苦去为难这可怜人。
当离恨遇到新奇事物开口询问时，小二方才开口讲解，力求言简，其余时候，基本都是沉默。
这小二待人接物多了，倒也养出了几分眼力见，离恨不言语，他便静静在侧边引路，总保持着落后半步的速度。
天灾之下人人自危，街头巷角自然冷清，如此行了半日萧瑟，终是瞧见了些许热闹，可那小二却站住了脚。
“客官，您还是回吧，请莫继续走下去了，前儿便是御边城的寒窑，里头水混得很。”
离恨驻足，斜眼一睥，倒是好奇，不需他开口问询，小二已娓娓道来。
“联盟素来崇尚银钱至上，律法同他国略有区别，有‘买罪’一途，若非杀头大罪，皆可用等量银钱抵免。这些贫民三餐都难顾全首尾，又何来银钱消灾，官府呐，亦嫌养闲人多花销，所以只要不是太出格，官府一般不大管事。”
小二既已解释得清楚，离恨便明白了，官府不管事，宵小随之猖獗，三教九流的人物自然汇聚，不乱也难。
“不碍事，我一个人去瞧瞧便好，你在此处等我即可。”
“这……”
小二犹豫了，如果离恨因此出事或出逃，他都脱不了干系，一时竟进退维谷。
“唉，还是劳驾小二哥随我走一趟吧，只是见识一下，绝不滋事惹祸，你且宽心。”
话已至此，小二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客官，还是让小的在前头吧，遇事了我来拖着，您只管走就是。”
寒窑反而比城区热闹许多，往来的衣着不至于褴褛，却也是麻衣添补，上头花花绿绿。
寒窑两道屋舍砖土开裂中青苔蔓延整面墙，破瓦难蔽天光，穿堂风亦四通八达，掠过上家转瞬直达下家，倒是破落得好生凄凉。
“轮回终寂，六道将陨，唯我教泽灵上神万世不灭，天地不敢论寿，日月不敢争光，愿上神佑我教信众百毒不侵、千灾退避、万病驱离，富贵好入门。”
邪教？呵，好大阵势。
离恨寻声行数百步，受人潮限制再无法向前，原是到了寒窑里的草市，就是此处在传教。
迫于拥挤的人潮，离恨将饕餮抱起，不顾它低吠反对。
“天师万寿，上神无疆。”
数千人的集会，齐齐呐喊，倒是浩浩荡荡。
一座高台被拥簇在人潮中心，其上袈裟围道服的白胖子就是所谓的天师。
“诸位教众随我歃血供奉上神大人，上神大人与我们同在。”
白胖子扯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根绣花针，往指尖一扎，胖脸扭成一团，似承剧痛，好半天才挤出一滴血，滴进了提前准备的器皿。
以离恨引气境界隐约听见那白胖子轻啐了一句:“哎呦，可痛死爷了。”
白胖子的狼狈相并未被教众瞧见，这些教众都在虔诚祈求，对于那灵泽上神的敬畏使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始终低着头，不敢逾越。
白胖子话音方落，教众们如约定俗成，极默契地掏出匕首，在手心一划，温热的血就流入他们自备的豁口杯内，随后往前传递，如数集中进了高台中央的铜鼎。
这些教众的每步动作根本看不出任何迟疑，恍若察觉不到痛感，这可不似白胖子装模作样那般，是实打实的白刀子入肉。
这种愚昧让离恨颤栗，背脊不由生冷，离恨相信就算白胖子要这些教众赴死，他们依旧不会犹豫半分。
很快，高八尺宽十寸的铜鼎便被盛满，周遭的空气中竟漫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铜鼎外壁一道暗紫色光晕流转而后闪没，与铜鼎颜色相近，寻常肉眼难辨，离恨也仅仅捕捉到一息而已，转瞬即逝。
“嗷。”
饕餮的目光变得锐利，犬耳树立，迅速瞥向铜鼎的方向，看来它也发现了端倪。
下一刻，一人一犬对视了，刹那的眼神交流，旋即心意相通。
离恨感觉到袖子传来拉扯，扭头看去，原来是店小二，一脸苦相，耳语里略带哭腔:“爷，您莫害我啊！”
小二朝人群外指去，示意离恨离开，此时也顾不得虚伪的尊卑。
也怪不得他如此模样，这些秽祭邪祀，始终是令人忌讳之物，可称是过街鼠。
凡俗内，官府查遇则抄，凡涉及者皆诛灭三族；修仙者之间，各大教派也是力求肃清，生怕乱了自家道统。
该瞧得的都已瞧了，该见得的基本见了，离恨自然不会想牵连这小二，悄然与这小二退出了人群聚会。
“这想来已不是小事了，官府依旧不管么？”
“管不了的，也管不得的，您也知近来各地爆发疫灾，朝廷早已焦头烂额，尚不见好转，人人自危。”
小二抬眼心虚地看着离恨，离恨知道还有下文，颔首同意他继续，小二才放心往下讲。
“天地不仁尚已万物为刍狗，这贼老天指望不上了，朝廷亦鞭长莫及，这些贫民，草一样的命，丢了谁会在乎？为了自救，他们只能依靠邪……去寻求寄托。”
小二缓了口气，眼神上瞟，显然是在回忆些什么。
“至少如此还能安分些，所以官府想啊，可是不敢啊，要知道绝望的躯壳是会择人而噬的，假若把他们最后一丝缥缈的希望掐灭了，就该真的乱了。唉，吃人的世道。”
离恨倒是惊讶于这小二居然有此等见解，属实稀奇，不由赞叹:“未曾想你竟有这般见解，倒是我小觑了，得罪。”
只见小二挠头，憨笑道:“不过是前几日听到益和堂吴大夫醉酒后所言，正巧记下了，此时搬出来卖弄，小的哪看得出这许多。”
这倒解释得通了。
“是嘛，那回去后我倒要向这吴大夫请教一番了。”
离恨拂袖，又回头看了一眼集会的人群，那中央的高台格外扎眼。
是了，都是为了求活罢了。这些可怜人已经足够可怜，何苦又来祸害他们？
离恨嗤笑着调转仙气覆盖双眸，铜鼎上盘着一条赤色大蟒，朝着离恨吐着信子，蛇目里闪烁着挑衅的意味。
世道，呵，世道，可笑至极。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