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心向学游京师 依依不舍离亲人

天凤二年(公元15年),刘秀一家老小,正在积极为三少爷刘秀筹备游学太学之事。

母亲樊娴都与大哥刘縯,大嫂潘氏,二哥刘仲,对刘秀到京师太学去游学,都是十分支持的。

实际上,到京师太学去游学出仕,也是当时贵族子弟的一项传统仕进方式。

对一个母亲而言,望子成龙的心态,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是一致的。

只要是有利于自己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有利于自家孩子的良好发展,没有哪个母亲,不予以大力支持的。

无奈刘秀家中的情形,却是今不如昔,有一种每况日下的感觉。

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王莽最终篡夺汉朝廷皇位,建立了新王朝。那一年,大新皇帝王莽五十四岁,而刘秀刚刚十五岁。

自从那一年以来,舂陵侯刘氏家族,同前朝大多数刘氏宗室一样,家族的情形,可以说是日暮西山,江河日下。

新王朝的恩赐逐渐地减少,以致最后完全彻底地丧失;枣阳刘氏家族成员的舂陵侯侯爵爵位,也被降低以致完全剥夺。

封地租赋收入,也逐渐减少,或者被逐步裁减。到了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之时,家族处境更加艰难,封土佃租等,也被新王朝没收殆尽。

到了此时,枣阳原舂陵侯刘氏家族一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日子,越发艰难。

这时候的前朝刘氏皇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统观全国,原刘氏皇族宗室十万余众,因为遭受削夺爵位、封土的惩罚,对新王朝不满、怨怒乃至仇恨反抗的情绪,也在与日俱增。

那些从前与刘氏皇族宗室,关系密切,有着姻亲或其它千丝万缕的关系,暗中图谋反叛和对抗王莽治理的各大豪族大姓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

大新皇帝王莽却没有想到,他的复古改制的梦想,一直远在地平线上,可以看见,却永远也无法走进。

大新王朝的有识之士忧心忡忡。他们对王莽在加强王氏家族势力,剥夺和侵占原皇室刘氏宗族为首的这些旧贵族、豪强家族权益之时,却根本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去补偿和安抚他们,防止、抵消他们的反叛情绪方面,无所作为或者胡乱作为,而忧心如焚,担心不止。

以前朝宗室贵族为首的一股股反叛和敌视新王朝的强大势力,早已在暗中迅速萌芽、滋生,而且有星火燎原之势。

而遭受天灾人祸的穷苦百姓,逐渐沦为盗贼、流民、荫护户,也严重威胁着新王朝治理的根基。

原大汉皇室刘氏宗室以及各个家族、家族分支的很多人士,原来都属于贵族官僚阶层。

这些贵族官僚,一向都依靠汉朝廷的赏赐、俸禄与封地的租赋收入,维持他们以及家族老小的生活,过着寄生的日子。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学会、也不愿意丢下自己前朝贵族的面子和架子,去学习那些能够适合他们自己,养活他们自己和家人的谋生本领。

比如那些儒家大儒们一向不齿的经商、农业、手工业等生产活动,更是不屑参与。

刘氏宗族成员,既然极端鄙视这些生产活动,就根本没有多少人,去从事这些生产活动了。

在这些前朝贵族的眼里,这些生产活动,是根本不屑于去做的,是极端低贱、有失身份的事情。

破落的贵族子弟们,宁愿在江湖上东游西荡、招摇撞骗、甚至忍饥挨饿,也不愿意放下他们曾经的贵族身价,去做一点养家糊口的事情。

前舂陵侯家族的子弟们,也没有例外。

贵族子弟们就这样坐吃山空,听天由命。就连平日里一向勤俭节约,自力更生,处处精打细算,能够勉强糊口维生的舂陵侯家族以及分支刘秀家族,也面临着种种严峻的现实问题。

一个最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随着爵位封土的被剥夺,家族土地、田租的减少,刘秀的家里,也日渐窘困。

虽然刘家有陂渠灌溉,农作物的收成也一向不错,但也仅够维持一大家子主人、奴仆的生活,实在没有多少闲钱,可以供刘秀去费用昂贵的京师长安的太学游学。

虽然当时,王莽为了粉饰太平,鼓励士子求学,还给予了太学生们很多很多的优厚待遇。

舂陵侯家族整个大家族,包括刘秀一家在内,人口众多,日常的开支,也很不少。

而刘秀的家,又是舂陵侯枝属,父亲南顿令刘钦又早死,面临的窘困可想而知。

当年,大哥刘縯结婚生子,以及刘秀的两个姐姐刘黄、刘元的相继出嫁,刘安等奴仆们的嫁娶等,家庭日常生活费用的开支,实际上也是非常庞大。

这些开销,大都是来自于赖以活命的土地收成和田租,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收入,而家庭的日常开支,却一刻也不可能或缺。

而近一两年,是天灾人祸不断。农田收成不好不说,朝廷的赋税、贡赋等额外支出也日趋增多,都令家庭的负担越发繁重。

雪上加霜的是,当初汉朝廷给予宗室贵族的例行赏赐,也随着新王朝的诞生,而被彻底取消,贵族封地也被逐步瓜分和剥夺,封地上的租赋、田租收入,也被新王朝官府没收、冻结。

刘秀家的日子,也同天下万千百姓一样,显得越发困窘拮据,捉襟见肘起来,没有十户之资了。

那时,刘秀二哥刘仲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一向慈爱的母亲樊娴都,虽然常常为二儿子刘舯的婚事焦心忧虑,但被贬没落的前朝贵族的刘家,已经沦落到黑五类的境地,娘亲也没有什么办法,为自己的老二刘仲,相到门当户对的合适人家娶亲。

对这些,长大成人的刘縯、刘仲、刘秀兄弟,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常常想为娘亲分忧。

虽然刘秀表现得一向早熟,非常懂事孝顺,也不忍心让母亲与家人吃苦。

但既然自己已经提出了到常安太学游学的要求,为了自己的仕途命运,家族的兴旺发达,无论如何,刘秀也要硬着头皮,强撑下去。

前朝皇室刘氏宗族,既然已经被王莽剥夺了贵族的资格,也就没有了依靠父荫,入朝做官的权利。

到太学学习深造,这就成为了这些没落贵族子弟,一条非常重要的,可能入仕做官,博取功名富贵,光宗耀祖的终南捷径。

这是一般家族的子弟,也都求之不得,欲想尽千方百计去努力争取的道路。

但每当一想到,去长安求学,势必会加重家里的经济负担时,刘秀的心中,总感觉很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母亲与大哥刘縯夫妻,二哥刘仲,小妹伯姬的意见完全一致,大家对小三子刘秀到长安太学游学,都是鼎力支持。

刘秀心里,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母亲樊娴都,非常清楚大儿子刘縯喜欢交朋结友、打抱不平的性格,了解长子刘縯豪爽大度、不拘小节的个性。

而儿大不由娘,母亲对自己长子刘縯的所作所为,常常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对大儿子刘縯的行为,听之任之,不予干涉。

自然而然地,母亲樊娴都就只能把振兴刘氏家族、脱贫致富的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老二、老三两个小儿子的身上了。

母亲樊娴都心里,其实是非常希望她的小儿子刘秀,能够通过正当的途径出仕,出人头地,甚至天下闻名,为家族争光,光宗耀祖的。

哪怕自己辛苦一点,劳累一些,操心多一点,母亲的心中也是非常乐意的。

并且,母亲樊娴都打从内心里,也不愿意她的小儿子刘秀,像自己的长子刘縯那样鬼混,似乎有些不务正业,喜欢整天与江湖朋友交往,甚至招惹生非,触怒官府,给家族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

母亲樊娴都,甚至时常都在担惊受怕,担心舂陵刘氏家族,可能被大儿子刘縯等家族子弟,弄得家破人亡。

或是舂陵刘氏家族的家人们,受到大儿子刘縯等家族子弟违法乱纪、胡作非为的牵连和拖累。

所以,当长子刘縯跟母亲樊娴都谈到,弟弟刘秀准备上京师太学去求学的打算以后,母亲樊娴都立即对小儿子刘秀,予以了鼓励与支持,希望小三子远离大哥,远离舂陵这个是非之地。

刘秀见娘亲爽快答应,一直感动不已。

然而,刘秀也知道,自己到京师常安求学,面临很多严峻的现实问题。

舂陵侯家族所在的枣阳县白水乡,与京师长安相距遥远,有上千里的路程。

而且,当时从南阳前往京师长安的交通,虽然还算十分便利,但天下动荡,盗贼蜂起,路途十分危险。长安的物价也非常昂贵,不易负担。

没有足够的旅费、财力上的支持,是万万满足不了刘秀,到长安太学几年的学习生活费用的。

别的不说,就是为刘秀上京买马一项,就不是刘家想买就能够买得起的。

不仅如此,母亲樊娴都,还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刘秀,考虑到更多的问题。

比如小儿子刘秀及侍从仆人的旅途开销,以及今后几年,刘秀主仆,在太学的生活费用等诸多问题。

大哥刘縯夫妻,二哥刘仲,母亲樊娴都,小妹伯姬,全家主仆上下人等,为筹备刘秀上京求学所需的费用,走亲求友,东挪西借,着实愁眉不展地张罗了好些日子,全家才终于走出了筹备学费的困境。

这时候,平日里喜欢大手大脚花钱的大哥刘縯,也都有些后悔起来,当着两兄弟自责道:

“老二、老三啊:

要是我平日里,不是这样故作豪奢,花钱如流水,真正该用钱的时候,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窘境呢?

一文小钱,就难倒了我们这些男子汉。如果将来要办大事,那该如何筹措准备呢?”

刘仲、刘秀见大哥刘縯醒悟自责,大感欣慰。刘秀急忙安慰大哥说道:

“伯升大哥:

你也不用如此自责啊!

造成家里的窘困,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最主要的,还是朝廷剥夺了我们的封土和租赋收入的缘故。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啊!这点小钱,着急什么呢?何况,我也知道家里现在的境况,不会在京师花天酒地,浪费钱财的。”

见三弟刘秀并未埋怨,刘縯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三少爷,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韩氏家族的二少爷韩寒,也要到长安太学求学了。

三少爷,你和韩家二少爷两个人,就可以结伴而行,彼此照应了。”

正当全家人,当然也包括刘秀三兄弟,都在为筹备刘秀的学费而愁眉苦眼,忧虑犯愁的时候,奴仆刘安,突然进来对大家报告道。

“太好了!”突然听到韩氏家族的二少爷韩寒,也打算和刘秀、邓禹一道上京游学,大家顿时高兴起来。

二姐哥邓晨所在的邓氏家族,虽然也是汉王朝著名的官宦人家,很多人担任过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但跟前朝刘氏皇族,并没有太密切,容易遭到猜忌的关系,所以新野的名门望族邓氏家族,并没有受到新王朝太多太大的打压。

邓禹所在的邓氏家族,是新野一个省份有名的士大夫家族,所以他们生活还算富裕,上京的费用,也不用担心。

可是,韩氏家族的家境,却也非常拮据,二少爷韩寒上京游学的生活,也很不容易筹措。

于是,刘秀与韩寒同病相怜,于是主动邀请韩寒前来,一道商讨,二人进京的事宜。

买马不容易,上京需要携带很多日常生活用品,又离不开脚力。

驴子虽然不比马儿健壮快捷,但驴性温驯,也有耐力。

最主要的是,驴子的价格跟马儿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驴子算得上是十分便宜,价廉物美,可以为家庭经济十分拮据的两家人,节省大笔的费用。

两人悄悄一合计,决定他们两家合伙出钱,去买头驴子,来做脚力,帮助驮运他们进京所需的书籍、衣物、干粮等日常生活用品。

两人商讨协商好了以后,立即回去向自己的家人汇报。

刘秀高高兴兴地进屋去拜见母亲,把自己与韩寒合伙买驴的决定,告诉了母亲。

母亲樊娴都,虽然觉得买驴子有些伤面子,但如今家庭拮据,走投无路,也无暇多想了。母亲的愁眉,终于舒展了一些。

就这样,刘秀上京求学的所有问题,终于十分完满地解决了。

愁眉苦眼了多日的家人,终于云开雾散,脸上布满了笑意。

选择好出门的良辰吉日以后,刘秀急忙前去,与韩寒、邓禹一道,约定上京求学的时间和地点。

这样的话,三人一同进京,人多放心,路途上也彼此有个相互照应。

临行之时,母亲樊娴都,大哥刘縯夫妻,二哥刘舯这才发觉,三人之中,刘秀的年纪,还是最大的。

见韩寒、邓禹两人,都还是两个没有怎么成年,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母亲樊娴都,不禁再次担心忧虑起来,急忙与长子刘縯商议道:

“伯升啊:

小三子上京游学,为娘很不放心啊!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盗贼四起,杀人截货的事件屡屡发生。

在兵荒马乱的乱世中,小三子他们几个小孩子,孤身上京求学,旅途上是很危险的啊!

要是小三子出了事情,为娘该怎么办呢?我该如何向小三子的爹爹交代呢?”

母亲樊娴都很清楚上京旅途的危险,越想,母亲樊娴都越有些不放心起来。

见娘亲焦虑不安,刘縯十分担心,急忙安慰娘亲道:

“是啊,娘啊!他们三个小孩子上京,的确不行,令人很不放心!

娘啊,不如这样吧!现在家里的农活不多,我还是把刘安派去,侍候小三子他们,更加放心一些。刘安与小三子最贴心,一定能够照顾好他们三人的!”

“好啊,伯升!还是你这个当哥的,关心小三子,就这么办吧!”

母亲樊娴都最后终于决定,安排家庭里的壮劳力奴仆刘安,前去陪同小少爷刘秀,前往京师,以便照顾小少爷的安全和饮食起居。

就这样,刘秀、刘安主仆和邓禹约定好汇合的时间、地点以后,就和乡亲韩寒一道,驾着凑钱买好的驴车,一起出行了。

那一天,刘秀与韩寒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各自的亲人,风尘仆仆地向长安城驶去。

刘安驾着的那辆破旧的驴车里,驮着刘秀与韩寒两人的书籍简牍,以及三人的换洗衣物,被褥,旅途所需的干粮,饮水等等物品。

临走之时,刘秀居然还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居然带上了好几只鸽子同行,刘安、韩寒都有些迷惑不解。

天凤二年(公元15年)的年底,刘秀与同邑好友韩寒,新野邓禹,终于顺利地抵达了京师常安。

来到京师常安,已经二十一岁的刘秀,才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知,在心里暗叹自己的孤陋寡闻,如同井底之蛙。

初到京师常安时,刘秀三人,根本就不认识几个人。寂寞孤寂,愁绪难解,长时间地纠缠着刘秀,刘秀一时间很不适应。

刘秀的心里,常常有些忐忑不安,有些茫然失措,甚至有些自贱自卑。

刘秀常常带着些忧伤与思念,呆坐在宿舍外,朝着家乡南阳郡的方向,默默远望,静静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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