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鸣镝弑父载史册满身泥泞路何方

正月春祭。

清晨微凉的风吹醒了大地,猫了一冬的匈奴人为了庆祝春天到来显得热情洋溢。

单于庭营地内天不亮便陷入忙碌,准备祭祀会场的侍者们率先开动,先将精织的花毛毯整块整块的从仓库抬出,依次铺满会场湿冷的草地。

端抬着矮案的侍者鱼贯而入,按规制将矮案摆放妥当。

屠夫杀牛宰羊,准备三牲祭祀。

会场前的空地上,九个大鼎屹立,底部火焰飞舞,侍者将大块的新鲜牛羊肉,不修边幅的扔进沸水大鼎中煮制。

侍者们精心的为一只只烤全羊、烤骆驼粉刷上昂贵的西域香料。

祭祀们忙碌的排练着春祭大典的舞蹈。

……

一切都在晨曦中繁忙却又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只等客来。

时辰未到,金帐前各部赶来的贵族们便已纷纷落座,右贤王青葛、左谷蠡王阿矢斯力领衔。

左日逐王陶格斯、右日逐王特木尔,左温禺鞮王苏合、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左渐将王巴图达赖、右渐将王巴雅尔,除了未立的左贤王和已亡的右谷蠡王拉图,四姓贵族纷纷到场。

像冒顿熟悉的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都跟着父辈左右侍奉。

待大单于头曼和大阏氏达兰宝音盛装落座,春祭大典在祭祀的唱导下正式开始。

沉闷的鼓声连绵不断,伴随着长调吟唱,诉说着匈奴人在草原上的往事,血、泪、汗水、传承....

在头曼的率领下,匈奴左右两大部族贵族首领,杀白牛祭天,宰白羊祭地,泼洒马奶酒祭祀神灵,跪拜祖先,乞求着长生天保佑新的一年草原风调雨顺,牛健羊肥。

随后各部族依次为单于庭献上牛羊马匹,珍宝财货,头曼一一恩典赏赐。

待各部事罢,冒顿戎装袭身,昂首按剑阔步走到头曼跟前,大拜言道:“臣受大单于令编练新军,日不敢坠,今新军初成,恳请大单于一阅。”

说着冒顿双手接过身后屠耆侍卫递过来的新军狼旗,跪,将狼旗双手托举过头顶。

单于庭侍卫接过狼旗,恭敬的递给头曼,随后立于其身后。

待冒顿交还军旗,众贵族都明白,此次春祭的重头戏来了。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冒顿,头曼笑着赞扬道:“冒顿不愧为吾挛鞮氏千里驹也。”

言罢,头曼亲自将狼旗举起,高喝道:“今日就让世人一睹我匈奴新军战力。”

单于庭侍卫从头曼手中接过狼旗,将狼旗再次送到冒顿手中。

紧握狼旗,冒顿翻身上马,护军旗奔向列阵的新军阵前。

这期间头曼带贵族们登上准备好的高台观战。

冒顿归位,令旗出。

整齐的新军军阵内战马打着不安分的响鼻,指挥台上阿古达木摆动双臂挥舞令旗,巨大的牛皮战鼓随着令旗雷霆作响,号角声起,新军闻声开始演练。

令旗变化,新军青、白、赤、黑四部依次上演喊杀冲锋,队列砍杀,轮番急射,极速绞杀等作战样式,各部配合有序,进退有据,将士喊杀震彻寰宇。

望着远处狼骑娴熟的战法,观战的贵族们心中不免胆寒,单于庭本就有一万能战的狼骑,如今又添新力,相视之下只能无奈暗叹单于庭威望再起。

头曼感受到了身边贵族们的不安,利剑在侧自然寝食难安,待演练完毕,冒顿持旗交令。

为了震慑诸部,头曼在下令犒赏新军后,准备亲自带着贵族们检阅新军,不过受邀的部族首领们却无一人胆敢应约。

头曼心中嗤笑,起身跨马,侍卫长须卜那苏摩率领三百单于庭亲卫随行左右,检阅新军。

望着头曼远去的背影,青葛和忽室尔悄悄拨马离开。

胯下的战马慢悠悠从狼骑阵前走过,老头曼重拾锐利的眼神,手持狼杖扶胸,扫过眼所能及列阵骑士。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打服匈奴各部,统帅铁骑争霸草原时的风光。

待头曼结束检阅,打马离开狼骑阵前百步时,随行的冒顿却止住了赤骥的脚步,慢慢拉开了距离。

冒顿的心跳随着赤骥脚步的停止而加速,手中的汗水打透了紧握的缰绳。

不待两秒,霎时他眼中露出凶厉,右手快速抽出箭囊里的鸣镝,弯弓搭箭,瞄准。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

嘣,弓弦声在这一刻分外刺耳。

弓弦的反作用力推着鸣镝,加速!加速!再加速!

带着尖锐的短啸,鸣镝箭瞬间狠插进了头曼战马的脖颈大动脉,马背上的头曼惊恐的回首望向冒顿。

砰,瞬间万箭齐至。

头曼和须卜那苏摩率领的三百单于庭亲卫,身插箭羽尽皆倒毙在了草地上,就连他们的战马也不曾侥幸,百米之地宛如真空般死寂,无一活物。

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等人不等冒顿下令,立刻率屠耆近卫营扑上去,挨个补刀并围住现场。

跳下马,冲过去的冒顿望着插满箭羽的老头曼心中莫名,黄金狼杖跌落身旁,一代枭雄落幕了。

但此刻容不得冒顿闲暇,阿古达木、赛罕等人立刻高喝道:“大单于殡天!遗立大王子为单于!”

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率屠耆营纷纷高喝跪拜道:“拜见大单于!”

闻言新军狼骑纷纷下马,跪地高喝:“拜见大单于!”

冒顿环望四周尽皆拜服,接过帖木尔取下的带血鸣镝箭。

冒顿握箭高举,喝道:“先单于尸首马革裹之,其余人随本单于进军单于庭!”

“嗨!”

众军上马,冒顿接着命令道:“拿着单于令,派人给北边的朝鲁,先单于殡天,令朝鲁解除图图布的兵权,引军来助本单于剿灭叛贼。

阿古达木、赛罕各领本部左右包抄单于庭营地,不得放走一人。”

“嗨。”

单于庭营地,鼎中的羊肉已经熟透,肉香味扑鼻,但除了添火的奴隶在不停咽着口水外,贵族们却已经有人觉察出了不安。

众人见头曼久久不归,地平线上新军狼骑打马而来,并向单于庭营地两侧快速移动,隐隐有包围单于庭之势,贵族们纷纷意识到了不对。

望着疾驰而来的新军狼骑,大阏氏达兰宝音面露惊恐,连忙一把扯住侍女赫者,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派人去给忽室尔和青葛传信,冒顿反了!快去!”

几队东胡骑士分别从单于庭营地不同方向打马狂奔而出,狼骑的截杀未尽全功。

单于庭随着新军狼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乱作一团。

特木尔拽着燕吾的衣襟,面目狰狞的喝道:“狗奴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单于庭亲军何在!偌大的单于庭难道没有一兵一卒可以御敌?”

燕吾面无表情,仿佛被特木尔拉住的不是他似的。

眼见急眼了的特木尔拔刀准备砍了燕吾,阿矢斯力冷喝道:“右日逐王喝醉了,左右武士让右日逐王清醒清醒。”

“嗨。”

巴根带头冲了过去。

被缚的特木尔怒目圆睁,大喊道:“阿矢斯力!是你谋害了大单于!你是挛鞮氏的罪人!你...”

胡言乱语的特木尔迅速被左右武士押下,巴根用破皮子堵住了他的嘴。

对于贵族们投来的异样眼光,阿矢斯力不以为意,冷声说道:“一个个都是王族显贵,瞧瞧现在慌乱如丧家的黄羊,真是丢尽了匈奴人的脸面。

急什么?几息过后大单于便回来了。

左右武士,再有私自离席者尽皆扣押,留待大单于处置。”

“嗨!”

阿矢斯力的强力镇压让席间的贵族们隐忍了下来,领头的“六角”王则开始了眼神交流。

几息的功夫,里应外合下,冒顿便带人包围了单于庭营地。

狼骑在单于令的帮助下,很快缴械了单于庭守卫,博格克等军官被看管了起来。

冒顿阔步登上主位,高举单于狼杖为证,悲喝道:“先单于突发急症,已经前往长生天去了。”

闻言,贵族们面面相觑,轰然询问的声音骤起,紧接着宴会场炸了锅,猜测和被证实是两码事。

审视着眼前乱做一团的贵族们,冒顿紧接着说道:“先单于留有遗命,立本王子为新单于。”

“大单于不会下此遗命!”

“冒顿你这个叛徒!”

“冒顿!反贼!”

.....

跳出来反对的贵族瞬间被屠耆护卫砍倒在血泊中,鲜血的气味终于让叫嚣的贵族们冷静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冒顿。

冒顿冷冷的望着全场,冰声说道:“再敢有不尊先单于遗命者,皆可随先单于而去。”

燕吾声泪俱下,哭过先单于后率先带头跪地,拜道:“老臣愿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冒顿单于。”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紧跟着起身拜道:“臣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冒顿单于。”

和冒顿有着骆城之盟的贵族小辈们如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等人纷纷下跪,大拜道:“臣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大单于。”

呼延氏、兰氏紧跟着大拜。

在他们的带动下,犹疑间的贵族纷纷跪拜。

眼见冒顿大势已成,陶格斯、苏合、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等顶尖王贵们纵使心中不甘,但都被裹挟着纷纷拜见。

强权兵威下,冒顿压伏了单于庭。

望着跪地的众人,依旧面无表情的冒顿继续下令道:“单于令,狼骑接管单于庭,单于庭即刻禁止出入。”

“嗨!”

狼骑应声而出,左右武士将大阏氏达兰宝音围住,达兰宝音愤恨的望了一眼跪伏的贵族们,随后瞪了一眼冒顿,带人返回粉帐。

其余贵族虽有不甘,但自身已为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敢妄动。

此时通过狼骑来报,冒顿也知道达兰宝音已经将单于庭兵变的消息传了出去。

本来计划利用单于令骗青葛、忽室尔斩首的路断了,不过要战便战。

冒顿冷声下令:“单于令,右贤王青葛、王子忽室尔聚兵造反,罪不容诛,各部随本单于即刻平叛!”

“嗨!”

说着冒顿拿起头盔,疾步而出,跨马出征。

他留下帖木尔、赵炎和柯世列三人率领青部一千狼骑,配合燕吾和阿矢斯力稳定单于庭。

坐上单于位简单,但要坐稳单于位的冒顿,非一场血战立威不可。

望着冒顿离开的背影,阿矢斯力望着儿子说道:“大匈奴平叛,怎么能没有左谷蠡王部的身影,阿尔斯楞你也应该遵从单于令,带左部平叛。”

“嗨。”

阿尔斯楞闻言带着巴根跟了上去,狐贺鲁、奥敦格日乐等人也跟了上去。

见左部站队,众贵族在阿矢斯力的半胁迫下,纷纷加入了冒顿的平叛阵营。

花花轿子人人抬,冒顿不会真指望这些人去平叛,他要的是一场大胜来震慑匈奴。

单于庭北大营,中军大帐内,朝鲁望着面前满头花白的图图布自刎在前,心中不忍。

图图氏这个因头曼单于崛起的新贵部族,将会随着头曼单于的死去而消亡。

接管单于庭主力兵权后,朝鲁下令道:“厚葬图图布将军,其余人各司其职,全军开拔,征讨叛军!”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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