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暑不消
华宝林最终诞下一名皇子，华氏非常高兴，连带馨太妃也兴奋异常，因为要坐月修养，华宝林没有到行宫避暑，馨太妃为了照顾华宝林，也留在了宫里。宋小苓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来行宫之前，苏青盈曾请旨要陪宋小苓一同留在宫中，皇帝没准，到行宫没多久，宫中就传来宋小苓宋才人小月的消息，落下的是个成型的男胎。听闻宋氏悲痛万分，苏青盈远在行宫也为日日着急，皇帝派人回宫抚慰宋氏，又让她好好休息。
因知道苏青盈定然心中烦闷，玲珑先是派人送了些东西过去，过得几日估摸着她应该想转了些，才亲自上门拜访。
苏青盈在行宫的居所名为栖梧居，院中梧桐树树碧玉枝，太监领玲珑进屋，苏青盈身着睡袍，面色有些憔悴，一头乌黑如绸的长发只在脑后绾了小髻，其余散落。玲珑忙福身道：“打扰昭仪娘娘休息了。”
苏青盈过来扶起玲珑，“姐姐快起来，也就是歪在榻上躲会子懒，这么大热的天，姐姐怎么亲自来了。”
玲珑一笑，随她入座，缓缓摇着团扇，笑道：“闷在屋子里也没意思，来找妹妹说会儿话。”仔细打量苏青盈，玲珑问道：“瞧妹妹脸色不大好，可是中了暑气？”
她和宋小苓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宋小苓出事，苏青盈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前几日皇帝都宿在她这里，想来也是为了安慰她。只是又招的许多人的碎语，玲珑早起还听到有嫔妃讥讽苏青盈，连好姐妹小月都要皇上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月的是她苏昭仪。
别说别个妃子，玲珑自己也有些吃味。宋小苓出事前皇帝一直去她那里多些，苏青盈一伤心她就好几日没见着皇帝。不过吃味归吃味，该有的客套礼数玲珑还是得周全下来。
苏青盈轻轻扶着额头，“这两日睡不安稳，想着小苓她?……”说着便红了眼眶，泪水涟涟。玲珑柔声劝道：“昭仪娘娘莫要伤心。这样闷热的天气，当心伤心伤神。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回宫照顾宋才人。宋才人年纪还轻，以后还会再怀上的。入宫以后她一直以苏昭仪为标榜，若她知道昭仪娘娘您也这般，岂不是越发要振作不起来了。”
苏青盈方收敛住，慢慢舒口气，笑道：“瞧我，倒把这个给忘了。是啊，我不能哭，我要是哭了。小苓更要难过了，我得坚强些。”
看着苏青盈强自镇定，玲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些熟悉的影子，人生在世总要有许多痛苦。还是在身不由己的宫中。她忽然很好奇，不知道苏青盈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入宫为妃，毕竟在这里要接受与她们所熟知世界完全不同的许多规则，比如与别人共享一个男人。或许是因为来自相同的地方，虽一直无法与苏青盈交心，玲珑私心里对这位苏昭仪还是抱以比较友好的态度。
玲珑亦笑道：“苏昭仪与宋才人姐妹情深，当真令人羡慕，在宫中若能相互扶持依靠，便是什么难关也不怕过不去。”
苏青盈赧然，“我亦视李姐姐为姐妹。如今还多亏李姐姐肯帮衬我。听说丽妃娘娘前几日又找姐姐闹了。难为姐姐。”
丽妃的位阶到底高出玲珑许多，虽不敢认真拿玲珑怎样。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玲珑应付起来格外艰难。
正说着话，外头有个小宫女进来，看模样不是玲珑常在苏青盈身边看见的几个，不过说话声音清脆，挺伶俐的样子。玲珑一面执起茶盏，一面隔着水雾瞧着那丫头。
宫女头上都是细汗，脸上却笑意盈盈，“给昭仪娘娘和李美人请安，昭仪娘娘，上回昭仪娘娘托我们修仪娘娘做的东西，现在已经做好了，奴婢给娘娘送来。”
修仪娘娘？上官初蓉！？玲珑手上一滑，茶盏发出“叮”的一声响，索性那声音极弱，苏青盈和那宫女都没发觉。
宫女递上一只锦盒，在苏青盈面前打开，玲珑看了一眼，是几个精致绳节，苏青盈捡起来瞅瞅，笑道：“上官姐姐手巧，打络子在行哩，我央她帮我打了几个系在香囊下，可好看。”
“上官修仪？”玲珑奇道,“想不到苏昭仪竟和上官修仪如此要好？”
苏青盈听出了玲珑话里的疑惑，转头对那宫女道：“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过上官姐姐，就说我改日在找她聚聚。”那宫女灵巧地点头，退出去掩上门。
苏青盈拉着玲珑的手道：“上官姐姐与丽妃娘娘虽同族所出，但是性子极好。冬日里在花园里收雪水时碰巧遇见上官姐姐，闲聊的几句，觉得上官姐姐与我投缘，所以就渐渐往来了。”
玲珑皱了皱眉头，苏青盈又道：“我知道李姐姐有疑虑，青盈也非任人宰割之辈，这小半年相交，亦小心体察，上官姐姐出身名门，温柔端庄，至少比那等刁钻蛮横之辈强些。”
刁钻蛮横说的大概是丽妃上官易蓉，上官初蓉人品如何，玲珑接触得少并不敢妄加评断。只是循着多年在宫中生存养出的直觉，觉得她一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庸简单，说上官太后不喜欢她，上官易蓉也不太看得起她，可她也不是在宫中做了许久的修仪，似乎宫中之人都甚少提起她，以她的出身，若不是可以收敛，很难做到这个地步。苏青盈将她送的绳结一个个拿在手里细看，十分喜爱的样子，又对她颇为赞许，玲珑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那点疑心与苏青盈说一说。深宫中险恶之处防不慎防，许多人都是在不知道时栽在了意想不到之人设下的暗套中。
“话是这样讲，苏妹妹也许要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不是有句俗话说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上官修仪温和从容，可到底也是上官族人，苏妹妹……”
“他人便挂上一个姓氏也要怀疑小心。李美人未免也太‘小人’了些。”许依云忽然推门进来，眼中带着些许鄙夷，挑眼看玲珑。
玲珑脸上躁红，忙起身行礼，苏青盈亦尴尬，“许姐姐怎么来了。快快请坐，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倒叫我怠慢了姐姐。”
许依云径自进屋坐到苏青盈身旁，“妹妹别怪他们，是我进来不要人通报的。”又转眼看着玲珑，“李美人不用再多费口舌告诉昭仪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难道美人从前不曾告诉昭仪？就算他人再居心叵测，也是还揣在肚子里的，美人何必在这里怀疑来怀疑去，若别人真是清白，美人如此言行可视作扰乱宫闱和睦。”
许依云一开始就不大喜欢玲珑。那时玲珑做来送给苏青盈的糕点被下毒，许依云之后便对玲珑冷冷淡淡，玲珑常去漪澜殿，许依云也常去。可平日相互搭话绝对不超过十句。大概她觉得玲珑无论如何也与下毒脱不了干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时若真毒死了谁，无论主动被动，玲珑也算个帮凶。可她无端进来说这些话，玲珑还是有些气恼，“修仪娘娘言重，臣妾万万不敢。”
苏青盈也起身拉住许依云道：“李姐姐也是好意。”
许依云轻蔑道：“好意？也许吧，那李美人的好意我们心领就是了。”
玲珑强压住火气，对许依云道：“修仪娘娘不喜欢听，臣妾下次不说就是。臣妾本来也是为了宫中姐妹相互照应……”
“照应？李美人何须别人多照应。美人自有手段。小公主不也成为美人助力？”玲珑与苏青盈合谋，许依云都知道几分。她看不惯玲珑背后用的手段。
虽是气急，玲珑却也是语塞，许依云之言何尝不是她的痛处，几次张口欲言，最后转对苏青盈道：“臣妾出来久了，公主一会儿醒了该要找臣妾，先告退了。”
许依云在这里，苏青盈也不好再留玲珑，眼中虽有为难，还是点点头。
从苏青盈处出来，素莲一路帮玲珑打着伞，安慰道：“美人别生气，别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她们不识好歹。”
玲珑顿下脚步，寻了一处树荫下还算平整的假山石坐下，掏出手绢擦头上留下的汗珠子，道：“我不生气，她说得没错，我也没什么好气的。”
素莲轻轻拍拍玲珑的背，又帮她打扇，小声道：“不过美人与她们说这些作甚，她们又不领情。”
玲珑趁着胳膊双手托在下巴下面，郁闷道：“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呗。”向苏青盈说那些话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没想到许依云会进来听到。
“罢了罢了，她不喜欢是她的，我仁至义尽。”玲珑拍了拍裙子起来，要带素莲回沁玉台。路遇一处荷花开得正好，玩兴起来，随便叫了旁边的小太监帮挑了两朵，荷香扑鼻，玲珑便将那些烦心事抛却。
素莲笑嘻嘻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太后娘娘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美人也喜欢。”
玲珑吐了吐舌头，“我哪比得上太后娘娘，娘娘那是真喜欢，我不过看着好玩。”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
忽见前面陶皇后匆忙行来，泽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大皇子。玲珑颇为惊奇，花园里游玩难得看见陶皇后一次，皇后身子不好，很少出来闲逛。上前行礼，皇后看见玲珑她们微微一惊，随即正色。
“妹妹快平身。”
玲珑道：“难得见娘娘，是带皇子出来玩耍么？”只见大皇子伏在泽兰身上，泽兰稍稍向后侧身，脸上似有闪躲，未及细瞧，便听皇后道：“本是要带他出来玩的，可这会儿又觉得太阳毒了，怕他受不住暑热先回去了。”又揉了揉额角，道：“别说他小孩子，本宫也有些受不住呢。”
皇后脸上确实有些发白，玲珑想起她体弱，忙道：“如此娘娘该好生将养着，请御医瞧瞧才是。”
皇后点头道：“妹妹不用担心，本宫无大碍，这就要回去了。”
玲珑忙退到一旁恭送皇后，起身时皇后与泽兰还有几个随行宫人都已远去。玲珑望着她们走远的方向好久，直到素莲唤道：“美人，美人！咱们也快回去吧，一会儿日头上来真要受不住了。”
玲珑如从梦中惊醒，“啊？”
素莲担心地伸手覆上玲珑额头，问道：“美人不舒服？”
玲珑摇头，“没有，回去吧。”总觉得刚才陶皇后有些奇怪，似乎匆忙了些，大概皇后身体不适，急着回去休息吧。
184 暑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