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

克洛伊接到通知赶到警局的时候,提姆已经在警局里面等她过来了,看到提姆在那里,克洛伊连忙走过去询问道,“怎么样?他们说找到她了,她还好吗?”

提姆伸出手抓住克洛伊的双手,并没有回话,克洛伊的目光扫过提姆的脸,殷切的等待着他的回话,想要从提姆的脸上找到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可是最终却一无所获。

她缓缓地收回目光,GCPD一如记忆之中那般喧哗而吵闹,前来报案的各路人员大声地哭诉自己的委屈,正在叫嚣着等待收押的罪犯将手铐弄得哗啦作响,被工作磨砺变得经验老道的警官们敲打着桌面维持着秩序。

但是现在克洛伊能注意到的只不过是提姆给予的沉默,其实从最开始他们通知她来的是警察局而不是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只不过是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挣扎。提姆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面,“抱歉……”

克洛伊将自己缩进提姆的怀里面,仿佛这样外界的那些悲痛就会隔离开来,她小声的询问道,“我能去看她吗?”

提姆抬起头,警局的法医室通常会设立在地下室,作为罗宾,他很熟悉那里自带的阴暗和冰凉,也很熟悉那里所有的陈列摆设,他可能比起警局里面的某些警察们更加熟悉那里面的器械和进出那里的道路,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带着克洛伊过去。

只不过现在他不想那么做,“克洛伊……”他压低了声线,似乎这样就不会被现实的残酷所捕捉到,“他们是在哥谭河找到她的。”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通常被水浸泡之后的尸体都惨不忍睹,更何况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一天,哪怕现在这个季节的水再如何寒冷刺骨,也不会微生物侵蚀的脚步,更不会阻挡皮肉腐烂膨胀的速度,“梅根在信里说过,她不想让你看到。”

克洛伊用双手环住提姆,仿佛抓住救命浮木的落水者,紧紧地抱着这个世界上唯一她所能依靠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GCPD警局的电梯在抵达之后会发出一声响亮的提示,响亮到甚至会让人感觉整个楼层都能听到,克洛伊小时候来的时候,甚至想过这大概是刻意设计过来防止有人无声无息的潜入,而这一次被电梯送上来的是亚当斯一家人。

提姆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示意让她看过去。克洛伊稍微后退了半步,转过身去看向已经认领尸体回来的亚当斯一家。

乔治的眼睛里面还滚着眼泪,看到克洛伊之后扭过头去用袖子猛地擦了一把,冲着克洛伊摇了摇头,不想让她看见,而梅根的父亲瑞恩·亚当斯则扶着他哭的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他没有流泪,只有一双眼睛里已经被岁月磨砺的并不澄澈的眼白里挤满了红色的血丝。

克洛伊还没有想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一家人,大抵在这样的场合沉默就是她唯一能够应对的方式,或者是只能苍白的说一句我很抱歉。

她动了动嘴唇,嗓子里面的话干巴巴的,像是一小截不慎被吞下去的干枯细枝一般在她的喉咙里面翻滚着,让她咳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喉咙似乎都要被四裂开来。

但是还没有等她说出声来,梅根的母亲已经冲了过来,她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了她的身上,克洛伊向后趔趄了一下,如果不是提姆及时扶住她,恐怕她已经摔倒在地上。艾米莉亚·亚当斯却扑过去死死地抓住克洛伊的双臂,被泪水侵染成红色的眼睛疯狂而灼人,她的声音被悲伤侵蚀的干涩喑哑,像是念着魔咒一般的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动力正在驱使着她,“为什么你没发现?”

她紧紧地抓住克洛伊的双臂,不管是否会在上面留下痕迹或者伤口,一遍遍神经质般的质问,“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没发现?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乔治冲过来想要将她拉开,但是她疯魔一般的甩开自己儿子的手,另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抓住克洛伊,眼睛直勾勾的盯紧了克洛伊,最开始的质问一旦涌出口,剩下的哭泣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响亮而又疯狂地和警局里面其他的喧闹声融合在一起,“为什么你没发现!为什么!?”

提姆伸手过去,拉开了梅根的母亲,将克洛伊藏在自己的身后,尽量小心地避开对方已经不分敌我的攻击,免得弄伤了对方。她绝望的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嚎啕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为什么你没发现?!”

“你能不能闭嘴!”乔治在被甩开几次之后,突然猛地大吼了一声,他的母亲被吼了一声,茫然无措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乔治喊叫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在这里大喊大叫的!”

“你关心过她吗?你在乎过吗?如果不是你没有做到的话,为什么她不将事情告诉给你!你才是当妈妈的!”

十五岁的青春期少年已经经历过了变声期,但是他悲恸的哭声却泄露着他的年纪,他赌气一般的甩开了自己母亲颤抖的想要抓住他的手,几乎声嘶力竭的喊出来,“你根本没在乎过她!”

“乔治!”瑞恩·亚当斯喝了一声,他作为一家之主还不能在这里倒下,他扶起自己哭得泣不成声的妻子,强制命令自己儿子将妻子带走,然后才叹了口气看向克洛伊,“克洛伊,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嗯。”克洛伊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黏在地板上,整个人缩在提姆的背后。

瑞恩·亚当斯叹了口气,他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却摸了个空,他看向一旁的提姆,“抱歉,艾米有点失控,克洛伊,别放在心上。”然后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提姆,“提姆,对吧?”在得到了提姆的肯定回答之后,他拍了拍提姆的手臂外侧,“今天的事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下克洛伊。”

他说完转过身快步跑出去,离开了警局的接待大厅。曾经是警察的瑞恩·亚当斯在转业之后过着相当安逸的生活,原来的肌肉已经变成了满腹的脂肪,跑起来的时候步伐又碎,惹得坐在他们旁边不远处一张长凳上一个和梅根年岁差不多的女生发出清脆的笑声,在看到克洛伊他们回过头之后冲着他们两个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地说,

“辛苦你两了,那一家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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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警员在GCPD里面呆上一年就会觉得在这里消磨了大半辈子,在这座城市里面无论什么样的状况和案件都可以碰的上,而待到第二年的时候,一小部分人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将这座城市变得更好,而一大部分的人变得得过且过。

但是他们所有人几乎能够学会在面对大部分案件的时候将自己抽离出去,当成旁观者一般冷静的观看,这是面对生死的职业必须要学会的一项必要技能。

可当案件涉及到自己的熟人的时候就不一样。

距离上一次见瑞恩·亚当斯已经过去六年了,詹姆斯·戈登第一眼打照面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他来,如果是在平时的话,大概他还要调侃一下这家伙是不是不当警察也没改掉对甜甜圈的喜好。

但是不是今天。

他们两个靠在警局楼顶的围栏上,警察局长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风衣被楼顶的冷风灌了个满怀,像是一只巨大的飞蛾高高的扬起飞舞。

“有那个吗?”瑞恩·亚当斯冲着戈登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戈登心领神会的摸出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递了过去,“还那样,到处找别人要烟抽。”

“胡说八道。”瑞恩·亚当斯接过去,猛地吸了一口,让尼古丁侵蚀进他的肺部,惬意地吐出一口气来,“戒了两年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闺女说这玩意致癌,我也怕,别像加里一样。”

詹姆斯·戈登侧过头,一头红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他看向自己当年的同事,这么多年过去了,GCPD的人永远来来回回,有的人像瑞恩·亚当斯那样转行离开,也有人像加里·奥布莱恩那样再也没法回来。瑞恩·亚当斯掸了掸烟灰,“加里得病那段,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我去看了。”

“我看着他躺在床上,我就想,我不能那么干下去了,万一我也就那么没了,谁来照顾我那两小孩?艾米?她可没奥顿那个脑子,还能经商。”

詹姆斯·戈登记起来,瑞恩·亚当斯确实是在加里·奥布莱恩得病不久之后就离职了。

“所以我就自己干,再加上乔治那个病,警察赚的那两个钱儿,也养活不了我那儿子。”缭绕的烟雾将他的脸遮盖起来,他眯起眼睛,隔着青色的烟雾眺望着这座城市,“艾米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乔治身上,对梅根没什么心思照顾;我呢,我就是个大老粗,哪懂小姑娘的那点弯弯绕绕;

“我就想着,自己苦着点,多赚点钱,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买,她也就满足了,我这个老爸呢,当的还挺合格。”他侧过头看向自己旧日的朋友,他们警察的情谊每一个都是过命的交情,哪怕隔了再久见了面说两句话就能想起来,他冲着詹姆斯·戈登咧开嘴笑起来,“但是梅根懂事,什么都不想着要。我们出门带着乔治看病,就把她扔在奥布莱恩家里面,她也没意见,每次去接她都笑呵呵的。”

“我们都觉得梅根乖,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她看起来也没什么烦心事。她跟乔治关心也好着呢,好像没在乎过我们两做父母的偏心。”瑞恩·亚当斯重重的抹了一把脸,将眼角的泪水揩干,他抽了一下鼻子,“上一次出事的时候,她吓着了在家里非要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才能睡着,我还逞强想要给她抱回屋里去,结果闪到腰了。”

他想起来那天自己扶着腰动弹不得的狼狈样子,想要冲着詹姆斯·戈登笑笑,但是当嘴咧开到一半,又被悲伤给强行压了回去。他将已经燃尽的烟蒂摁在栏杆上,看着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在他的面前,“我才第一次发现,我太久都没注意梅根了,她怎么就一眨眼就那么大了。”

他们都没注意过自己那位懂事的女儿,他知道艾米冲着克洛伊喊着为什么你没发现的时候,询问的并不是那个和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孩子,她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发现,为什么身为母亲没发现。

他们明知故问,却又不敢面对。

现在终于他可以哭出来,他胡乱的用双手抹着脸,但是却来不及将留下来的泪水全部都擦干,他已经不是警察,他唯一能做的只能看向自己曾经的同事,“吉米,她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詹姆斯·戈登拍了拍他的后背,GCPD的警察局长道,“我们会抓到那个混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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