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探尤府

前殿里,只等到了罗鹄凤入驻鸿胪寺迎宾馆消息的宁皇,面对任红彦的脸上有些讪讪的。

在那一声她其实听的并不十分真切的响动之后,她命人火速将任红彦叫了来。原因很简单:她觉得任红彦在借罗鹄凤的手,伤害她的宝贝“蛟龙”。虽然宁太上皇和任红彦在鬼哭崖后山布阵时,都说是为了保护“蛟龙”,但宁皇心里清楚,她们就是要隔开她和她的宝贝“蛟龙”。特别是任红彦,她对“蛟龙”简直没有半点儿敬畏之心,看它的眼神都是杀气腾腾的。她没反对她们的决定,也是怕人常常惊扰她的宝贝。只是最近,连夜魅都进不了后山了。

宁皇对任红彦还是信任的,若不然也不会没有第一时间找任红彦问这件事。她以为,这是罗鹄凤将至,任红彦担心“蛟龙”一事被罗鹄凤知道了不好,所以让人加了一层防护;可这一声响之后,她又忽然想起了当初任红彦看她的宝贝的目光,想起蓝雪最近都在围绕鬼哭崖活动。而罗鹄凤,就是再有野心,也绝不敢和一条出现在异国他乡的“蛟龙”扯上关系。

任红彦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宁皇了。见她暴跳如雷,她却始终淡定。承认她对黄金蟒有恶意?她又不是傻子!她不知道夜魅早进不了后山了,只是相信,有罗鹄凤和任紫琳在,夜魅靠近不了鬼哭崖后山半步。不管蓝雪想怎样将杀害“蛟龙”的事推到罗鹄凤身上,只要消息是落在罗鹄凤身上的,宁皇便是再怒,也于事无补。

但,二人都没有想到,传回来的消息里,根本没有所谓“蛟龙”的影子。

罗鹄凤可不傻!

在任紫琳一定要将黄金蟒的皮送给他的时候,他就觉的不对,所以在出阵法的时候,耍了点儿小心机,借着披风将黄金蟒的皮进行了遮掩。两队之中,除了站在最前面的蓝雪,和接住了这“小秘密”的齐超,根本没有其他人发现他披风里的乾坤。

没有消息,大概就是好消息?宁皇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蓝雪好像得手了。”

蓝雪身边有夜雨宫的人,任红彦在离开东宫前,就已经知道了罗鹄凤受伤的消息。

“罗鹄凤只伤到了皮毛,蓝雪不算得手。”

“蓝雪毕竟年轻,能伤到罗鹄凤已是不错。不过,她今日在鬼哭崖弄出来的那声响……”宁皇也猜不出这样大的响动,蓝雪是如何弄出来的。

任红彦听到她这么问,就知道她又开始好奇蓝雪隐藏了什么样的实力。可因为忌惮,宁皇已经害死了任玖,她可不想蓝雪也步任玖的后尘。

她直言道,“那不是蓝雪弄出来的,是影卫。”

“影卫?他们,怎么跟着掺和这事儿?”

“大概是,为了保护蓝雪吧。”

宁皇沉默了一下,勉强能接受这个结果。蓝雪虽然并不怎么顺从她,但现在看来,对太女还算忠心。看一眼神色始终淡淡的任红彦,宁皇对这个女儿还算是满意的。

“这些天,你没去看过你父君了吧?”

“是,儿臣这就去后宫向父君问安。”任红彦恭顺的向着宁皇一礼。

对任红彦给台阶就下的态度,宁皇很是满意。她笑着点头,看着任红彦缓缓离去,然后也转回后宫休息去了。

而另一边,才入驻了迎宾馆的罗鹄凤却还没休息。

这会儿,他和羽一都穿着夜行衣,正趴伏在宁京北城区里的一个建筑上的屋脊上。不远处,一队手持长枪的羽林卫,正在列队沿街巡逻;就在距离这队羽林卫不远的一条小巷里,正停着一辆看似寻常的马车。这辆马车车厢呈朱红色,米黄色的华盖压顶,华盖下的车厢四角都挂着马灯。两侧的车窗窗帘紧闭。车外,马夫步行牵马,一边还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的情形。再看这看似普通的车夫脚上,穿的并不是普通的布鞋,而是软底的战靴。

“宫车。”

这马车上,显眼的标记都被摘除了。只马灯上装饰还在,被羽一一眼认了出来。此次罗鹄凤出使宁国,是为了一探宁国的实力,但何尝不是也要探一探他的两个竞争对手的实力?一入宁国境内,使团里就有人蠢蠢欲动。他和罗鹄凤早将一切看在眼里,放任其行,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这其中,就有一个才到宁京,就按捺不住行动的,目的地还是宁十六公主的父族,尤府。

宁京尤氏,可不是什么大家族,区区一介皇商,还是外来的蛮人,虽然兴旺也算有了三代,但到底是不入流的商贾之流。这事儿本不应该惊动了罗鹄凤亲自出马的,但想到尤氏一族蛮人的身份,罗鹄凤还是来了。

两人小心躲在屋脊之上,看着马车出了小巷不久,就拐进了尤府的大门。在所有人来之前,尤府就已经戒严了。外松内紧,府内巡逻的一队队护卫,看起来颇有几分像模像样。罗鹄凤和羽一居高临下,又从这护卫队中隐约看出几分海匪的影子,可仔细看,又不真的十分像——罗鹄凤不知道,尤府是奴隶出身,对原本的护卫训练,只见识过,并没有参与过。所以才有些似是而非。

马车从大门一路直入,直到会客厅前才终于停下。白玉做的下马凳放在车前,先从马车上被扶下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的男子。他个头不高,身材纤瘦,穿一袭粉白团花宽袖交领曲裾长袍,银冠束发,面带妩媚。只见他被扶着,还未在地上站定,早等在一旁的尤家家主尤破军就赶忙施礼问安了。比起男子来,尤破军身材微胖,身着灰紫色束腰长袍,看起来竟是比男子还要大些。

不用问,这男子就是尤淑君了。

在他的身后,马车上又下来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穿粉红襦裙的女童。只见她的襦裙上用金线仔细描绘了一只昂首高鸣的七尾凤凰,双丫髻上拴着两串大而圆、明晃晃的东珠。灯光下,她的容貌并不如尤淑君那样出色,但也算娇俏可爱,楚楚动人。

显然,这就是宁十六公主,任丹霞了。

“二叔。”

罗鹄凤听到宁十六公主如此称呼了尤破军一声儿,只见那尤破军又是弯腰,又是鞠躬,虽是应下了,却是应的惶惶恐恐。就在尤破军的身旁,正站着一位身穿安国服饰的青年女子。她虽然身着安国的服饰,外面却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这女子面容清秀,装饰淡雅,乍看之下仿若一株独自盛开的兰花一般幽雅。在尤破军向尤淑君行礼的过程中,她没有弯腰;在尤破军恨不能将十六公主架到脖子上去的时候,她也毫无动容。

“樱子小姐,”这女人的表现,显然让尤破军十分不满。罗鹄凤隐隐听到尤破军如此称呼那女子道,“请你过来见过淑君殿下和十六公主殿下。”

“我是代表我们太女殿下过来的,”那女子回答道,“按理说,是不应该向你们的淑君和公主行礼的。”

“可你并不是安太女……”

底下再说什么,罗鹄凤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他低声问羽一,“这女子是叫樱子吗?”

羽一还真就清楚,“她是礼部主事苏倾蓝,寒门出身,中举之后娶了李家旁支的一个庶子为夫。”

安国的礼部侍郎正是李家家主的胞妹,安太女罗凰凤的亲祖母。这么说,苏倾蓝是罗凰凤的人?

“你觉得,樱子会是她的化名吗?”

羽一沉默了下,轻声道,“也有可能是小名。”

罗鹄凤差点儿给气笑了:谁家出来见人用小名儿的?与此同时,他心中一动。抬头正看到,在斜对面的屋脊上,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的身影。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不由浮现出惊愕。

“影卫!”羽一又认出来了,对面的人,正是之前将人引到官驿的影卫。

这么巧?他们又遇上了?罗鹄凤正惊讶,斜对面屋脊上的人影儿已经果断下了屋脊。罗鹄凤没有犹豫,起身就去追。

那身影正是影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倒霉。比起罗鹄凤的处心积虑,影十真是偶然遇上了尤淑君暗夜出宫,感觉蹊跷才跟上来的。认出罗鹄凤,她不想横生枝节,所以才转身就走。不想,罗鹄凤看到她,竟是好好的窥探都不窥了。

被追的没办法,影十干脆停下脚步,一转手里的峨眉刺,正面迎战罗鹄凤和夜魅统领。

罗鹄凤也没想到,影十不急着脱身,反而打算和他对峙。微愣之下,他心中灵光闪现,直接问道,“任玖在宁京?”

要不然,这影卫可不能明知道是一对二的局势,还要停下来。

影十不是个多话的人。即便罗鹄凤猜到了,也丝毫不改一个人对战罗鹄凤和羽一两人的打算。等到头二匆匆出现的时候,影十已经受了伤。

加入战局,头二偏头先对影十道,“走。”

影十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退。罗鹄凤想拦她,却被头二转身用另一只手里的短尺拦住。

“二殿下,我家主子有请。”

和影十一身夜行衣不一样,头二上身穿昙花暗纹锦衣,下身罩大摆如意月裙,脸上戴一层薄薄的、用珍珠勾在脑后白色面纱,头上梳着反绾髻,髻上戴着黄金篦;体态风流,又英姿飒爽,端的是妖艳又迷人。罗鹄凤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招,他就知道,这个打扮富贵的女子,可比之前的影卫厉害的多了。

他追踪影十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见任紫琳。要真说起来,还是他对影十的好奇更多些。此时听到头二说任紫琳有请,他顿时有种莫名的心虚。

才打了人家的人,就上人家的门,好像是有点儿不合适。走在姿态婀娜的头二身后,罗鹄凤肯定,这也是个影卫。

等罗鹄凤进了任紫琳所在的楼阁里的时候,罗鹄凤才发现,原来,并非任紫琳一人要见他。还有锦绍。

罗鹄凤与锦绍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仅有的几次,也是安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宣召。但罗鹄凤其实是知道的,锦程并不喜欢安皇将手伸到天师教内。所以,安皇也只宣召过锦绍那么几次。而且每一次,都坐实了安皇对锦程的“宠爱”。

这会儿,一身锦衣的锦绍仿若富家贵公子一般的,与任紫琳隔着一张圆桌,对面而坐。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最中间还有一个圆圆的,有两层,顶上摆放了许多水果,一侧写着“生日快乐”四个红色花体字的物事。罗鹄凤走进来的时候,锦绍正拿着刀切那东西。他的神色谨慎而虔诚,好似他面前的是什么了不得东西一般。

这了不得的东西,就是个蛋糕。因为陈芝明的生日,任紫琳让人才试验出来的。锦绍从蛋糕上切下两块,一块儿推给任紫琳,一块归他自己,像是完全没看到罗鹄凤一般。

“九公主,”尽管身上还穿着夜行衣,罗鹄凤却是半点儿也不扭捏。他先抱拳和任紫琳打了招呼,又转头去看锦绍,“圣子。”

“圣子”两个字,他的落音比较重,好似生怕锦绍认不出来他似的。

锦绍当然认识罗鹄凤。不但是因为他在被安皇召见的时候,见过罗鹄凤,还因为,罗鹄凤与锦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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