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想要就藩

早在夜宴的时候,任红彦就发现任青衣清瘦了许多。她原本是个能承受的住寂寞的平和性子,夜宴上,她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但任红彦一时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能致使她如此。听说她来了东宫,她还有些惊讶。因为后君和荣贵君之间的微妙关系,她们之间并不十分亲密。

让人将任青衣请入消声殿,姐妹俩相对而坐。等宫奴上过了茶点退出去了,任青衣才向太女说她前来东宫的原委:她想要就藩。

任红彦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十分惊讶,她问,“你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对面真诚询问的任红彦,任青衣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判断。这些天一来,她一直都在问自己,太女是否参与了任玖的事件;她知不知道任玖被阻拦回宫;是否知道任玖还活着。若是她连一父同胞、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的任玖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的下她?

可这些年,她的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不是假的;她为了百姓,多年连一件首饰都没舍得增添过,甚至东宫都给搬空了,不是假的;她为了兄弟姐妹们的周旋,想要力求所有人都各得其所,不是假的;任玖的讣告张贴出宫之后,她的迅速消瘦也不是假的。

可,什么又是真的呢?荣贵君的冷笑犹在眼前,任玖的质问犹在耳边,任青衣迷茫了。

“阿青?”任红彦觉得,任青衣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哦,”任青衣回过神来,“也没什么,只是,我在京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是去封地吧,起码还可以做些实事。”

任红彦想了想,觉得任青衣看她的眼神,像是对她疑心了什么。

“母皇知道此事吗?”她没有问她,对她疑心些什么。

“我想请太女成全。”任青衣站起来,弯腰郑重给太女行礼。

见任青衣如此,任红彦就知道,宁皇是不知道此事的了,任青衣这是想让她去说服宁皇。这些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宁皇越发的多疑敏感,除了太女的话她还算能够听得进几分,其他人,但凡涉及朝政,她总要多思多想几分。

本来,任青衣已经成年多年,想要就藩无可厚非。但一来,因卢家卢子言比任青衣小了许多,还未及笄,二人没能成婚;二来,荣贵君也不舍得任青衣,宁皇就一直将她留在京中了。她在罗鹄凤来访的关口忽然提出就藩,宁皇必然会多想。

“阿青,我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青衣与任红彦对视,怎么都觉的她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犹豫了下,她慢慢道,“我,见过九妹。在她的葬礼之后。”

任红彦有一个好习惯。不论是接待何人,都不准其他人靠近她所在的宫殿。因此,任青衣说起此事的时候,并没有顾忌。

“你见过她?”

此时,任红彦的惊讶,比任青衣提及她想要就藩时还要多些。相比她和任青衣之间的不亲密,任玖和任青衣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从很小的时候,任玖就是被太上皇单独教养的那一个。兄弟姐妹中,也就四哥与她有些接触,那也是因为四哥总觉得小妹妹独自一人上课有些可怜。所以,这个“见过”,是远远的看到了?

“是,我见过她。”

任青衣仔细的观察着任红彦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但她仍旧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任红彦显然不觉得她和任紫琳之间能有什么交集。一时间,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慰。

“她告诉我,她之所以没有回宫,是因为七哥将她拦住了。”

“老七?哦,你以为,是我不让她回来。”

七王人在巡防营,虽然一直没有接手巡防营统领帅印,但在瑞珠去之前,也差不多能够统领整个巡防营,是二王得力的左右手。既然是二王的得力助手,自然也算得上她的心腹。

“难道不是吗?”

任红彦沉思了一会儿,问,“你是在哪里撞见她的?是不是还打算拉她回来?”

她猜的太过准确,一时让任青衣有些愣,“太女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红彦笑了,温和又无奈,“阿青,任玖大概误会你和老七了。你们俩一个推,一个拉,她大概以为你们兄妹在做戏。哦,当然,她最终会把这些都当做是我的意思。”

任青衣自觉和任红彦不亲密,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太女党,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但任红彦如此一说,她又觉得有理。毕竟,她的亲哥哥就是个太女党,她若是也跟着暗暗投靠了太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而她,因为事关“已故”的任玖,出于谨慎,没和谁说过此事。当日跟在她身边的人,还被她下了禁口令。一时间,竟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我以为,我们虽然不亲密,但,至少她能信任我。”任青衣呢喃道。

“信任?阿青,你对任玖大概也有误会。”

任红彦忍不住又笑了。她没想到,看着老成持重的任青衣,竟是如此的单纯。看夜宴上十六的表现,只怕那才十岁的小人儿都比任青衣的心思要多。

“任玖对我们,从来就没有过信任。”她直白的告诉任青衣道。

这话听得任青衣有些微微皱眉。只见任红彦虽是如此说,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介怀,甚至,她还宽慰她道,“若是因为任玖,阿青啊,你真的不必如此。”

任青衣只是单纯,却不傻。眼见任红彦如此反应,她想了想,问道,“太女,是不是有很多事,我并不知道?”

曾经,荣贵君总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可她对荣贵君的心思太清楚了,所以并不肯与他多做交流,还时常警告他少打听朝政之事。而在任红彦看来,身为荣贵君的女儿,她不可能闭塞视听?

所以,不论是任紫琳,还是荣贵君的话,可能都不是她原来理解的意思?

“阿青,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你现在这样,不好吗?”

任青衣听到任红彦如此一问,铺天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她想要保持仪态,冲太女笑一笑,可嘴角才弯起,她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好吗?我不知道。其实,在罗鹄凤进京前,我就见过任玖了。可当时罗鹄凤要来的事,牵扯着太女的精力,我也不敢来问。”

“原本,我以为任玖落得一身是伤,是因为保护蓝雪。毕竟,当年是她选了蓝雪出质;我还以为,她在安国处境艰难,所以太女召她归来,她抱着那样的病体,也还是归来了。可现在,我不懂了。撇开她那样的身体不说,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才第一回出宫就出了事?宁京中,母皇在,太女在,大哥在,二哥也在,这么多人,护不住一个任玖吗?还有,她是任玖啊!从出生,就被祖母选定的影卫的主人。就算其中出了岔子,就算人心难测,就算有七哥出面相拦,可真的拦得住她任玖吗?到底是什么事让她不愿意回宫?别人,我问不了,也管不着。太女,六姐,你还是我能信任的那个人吗?”

见任青衣倔强的昂着头,却是泪如雨下。任红彦叹一口气,站起来,亲自拿了手帕走到了她的身边。任玖自安国归来不久,任青衣就被宁皇以祭扫为名,将她派遣出京。等她自皇陵归来,任玖也已经出宫,被张贴了讣告。任红彦没有受到她的诘问,却知道她曾逼问荣贵君是否参与……

同样的事情,旁人怀疑是否她和任玖在暗中联手;可承受着来自荣贵君压力的任青衣,却不敢这么认为。

“阿青,你小看了任玖的格局,也小看了她的胸怀。她不会因我们谁伤了她而擅自行动。至于你的这些问题,有一些,我亦不知道答案。”面对宫门,任红彦看向庭院中已经渐渐枝繁叶茂的新树,一时也有些恍惚,“阿青啊,你可知道,你不问,才是对的。我们这一代兄弟姐妹,最是不幸,遇上了数百年不遇的战乱;可我们又是幸运的,因为,有人愿意先我们一步以身涉险,至死不悔。”

任青衣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太女说的是任玖?”

“不止她,”任红彦回头看着她,轻声道,“阿青,你的路,是母皇跪了祖母一夜争取来的。她的理由是,你持重笃行,可以倚重;但机变不足,不好涉险。”

虽然不知道宁皇竟然曾经因为她跪过,但一听这样的说辞,任青衣就料定此事发生在六年多年前,战乱结束,宁国内将要选定质子的时候。当年,她以为那是荣贵君为她争取的结果。经过这么多年,她才终于明白。不止荣贵君,太上皇、宁皇、太女,甚至是任紫琳,都希望她能好好的。不只是她,还有四王,还有十六。

他们,都是被选定,可以安享太平之人。

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那么当年,任玖是自愿的吗?”

“她是自愿的。但其实,她可以不必去的。”

任红彦还是第一次与人提及这段往事。见任青衣瞪大了双眼,等待她说下去,任红彦想要笑一笑,却不是十分成功。

“你也知道,她出生就被选定做影卫统领。但到了战败,祖母却是更看好她的。与母皇对你的评价一样,祖母也是那么看待我的。但她与母皇的决定却是相反,认为战败的宁国需要的是一个身带锐气的储君,而不是我这样内敛的。”

“母皇不会答应的。”任青衣立刻道。那时,她被荣贵君严禁靠近朝廷,生怕有人注意到了她,让她出质。所以,对这内情竟是真的半分不知。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

“你是母皇一手带大的,而任玖却自有长在祖母膝下。后君和母皇也一向待任玖并不亲厚。”

任红彦笑了笑,“若是任玖能答应祖母,其实母皇的意见,并不重要。”

“她的理由是什么?”

任红彦沉默了一瞬,“她做了一份复仇计划。”

“复仇计划?”

“是啊,复仇计划,一份执行性和成功率都十分之高的复仇计划。这份计划,让祖母和母皇都十分的心动。”

复仇计划,这是任青衣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随即她就明白了。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计划,宁国朝廷才会在战乱后迅速稳定,各司其职;三王选择离京,奔赴凤城镇守,为的也是及时抓住这计划中的节点。除了他,任青衣想不出前朝后宫还有谁参与了这计划,但隐隐的她感觉,复仇计划的格局已然渐成,宁国或许只需等待最后的时机,便可一举爆发雪耻。

“她是复仇计划里,关键的一环?”任青衣相信,此刻安国境内已经有了布置,不过,“她是用复仇计划说服了祖母?难不成,她那一环无人可替代?”

“当时安皇虽然没有明说,但出质安国的人选必然是她和我二人中的一个。做出了复仇计划之后,她给了母皇两个选择:一我出质执行复仇计划中安国的一环,她继任太女,辅佐母皇;二她出质,但母皇必须将政事都交到我的手里。”

很明显,宁皇会如何选择。只是,任玖如此咄咄相逼,竟然没引起宁皇的反感?

“她后面还有一句话,说是既然是二选一的局面,最终对决的,就是我和她。她相信,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最终她都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任青衣惊讶的看向任红彦。实话说,这样的鬼话,她并不相信。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任玖出质安国,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恐怕从未想过还能归来!可是,若是任红彦信了这话呢?

她正心忧,耳边就听任红彦说道,“是啊,她是拿我当傻子呢。一个心怀野心的人,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呢?所以我说,她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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