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财之道，就是勾着禁卫军给她传递宫里的消息？”任红彦想了想，“她是把这消息卖了？”
“是，”蓝雪笑了，“太女猜，她将消息卖与了何人？”
“旁人不值得她不值得她如此冒险，也不值得你今日这般时候了还来东宫，是安国，还是骜国？”
见任红彦并不鲁钝，蓝雪又笑了，“我刚才说这女人极善于利用自身的优势，是半点儿没有说谎。她虽在凌、尤两家都有了几分颜面，却又不满足于凌、尤两家目前给她的。在和凌、尤两家的管事‘密切’交往的过程中，她发现，不管是凌家、还是尤家，都和安、骜两国有联络。她有心探听更具体的，奈何尤家和凌家虽然不和，对下人的规矩却是一样的严格。这规矩中，就有一条‘不准探听他人负责之事’。女人怕败露了心思，只打探了个模棱两可，就擅自行动了。”
任红彦隐隐觉得，这行为有些不靠谱。
“所以，她联络上的，到底是安国，还是骜国？”
“安国，”蓝雪道，“据她说，骜国对她的试探毫无反应；倒是安国，很快就有了回信。不过，她既不是打着凌家的名号，也不是以尤家的名义，和安国方面进行的联系。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卖我宁国的消息给安国方面赚些花用罢了。”
“呵，”任红彦冷笑，“她怎么知道，她联系上的一定会是安国和凌、尤两家有关系的人？”
“她仿照的，是凌、尤两家的方式。至于被联络上的，到底是不是和凌、尤两家有关的人，对她来说，并没有关系，毕竟，她只是想要钱而已。”
“这倒是不好验证了。对凌、尤两家和安、骜两国的联络方式，你拿到了？”
蓝雪点头，“不过，凌、尤两家一向都是极为谨慎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更联络方式，而这女子掌握的，已经是几年前的了。就是她自己，为了与凌、尤两家区分开，也谨防被两家发现，也和安国方面约定了自己的联络方式。”
“倒也不算十分蠢，那她这次特意引你去凌家，又是想做什么？”
蓝雪有些好笑的看了任红彦一眼，“说是最近一段时间，尤淑君在宫里一直都在忍受凌贤君的刁难，尤家决定在宫外找补回来。”
这也是看准了她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知道她必然是不可能将区区一个凌府放在眼里。
“凌浩志一向是自大狂妄，你这一围，他必然是因为觉得十二即将出质安国，朝廷不将他凌家放在眼里了。”
“呵，”蓝雪像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便是十二不出质，太女曾将凌府放在眼里过？他凌浩志又算个什么东西？！”
任红彦也笑了笑，她的确未将凌氏父子放在眼里过。甚至，若不是尤家在罗鹄凤出使这件事中冒了头，尤家在她这里也是一样。
“哦，还有一件事。太女大概不知，十二经常绣在衣服上的那些看似花纹的纹路，其实是凌家的徽纹。十六的衣裳上也有，看似和十二衣裳上的十分类似，但实际已经有了差别。据说，徽纹这东西，在凌、尤两家祖地，只有世族之人才有资格上身。”
“世族？”任红彦愣了一下，心说，区区蛮地，懂得“世族”二字有着怎样的分量吗？
“你是说，凌、尤两家还是蛮子里的世族？”
“目前看来，是这样。”
任红彦有些啼笑皆非，“既是世族，为何还会出海冒险，沦落到我宁国来？”
闻听此言，蓝雪不禁幽幽的看了过来，“若不是沦落呢？”
“什么意思？”任红彦炸毛了，“难不成，他们还是有备而来？”
蓝雪却不说话了。这些话，不是被抓的女子说的，也已经超出了那女子对凌、尤两家认知的范围。这话，是任紫琳告诉蓝雪的。而任紫琳，也只是推断，没有任何的依据。从任红彦的反应，蓝雪推断，类似的话，任紫琳并没有向任红彦说过。也不知是因为她到底对任红彦有了芥蒂，还是因为任红彦太女的身份，她不好信口。
“这只是臣妹的猜测，做不得真。不过，太女也该想想，为何凌、尤两家这么多年都与安、骜两国有联络。凌家，表面看只剩下了凌浩志、凌贤君和十二三个主人。凌贤君和十二人在宫里，凌浩志除开被推恩所授的伯爵外，本质不过是个老秀才而已。十二不但是皇子，年纪也居幼；所以，凌家勾连外国，意图何为？再说尤家，虽然宫中有十六这个皇女在，但尤淑君皇商出身，如今也敢来觊觎皇位了吗？他们是真敢当我们姐妹都死绝了？再说，若是我今天所抓这管事没有说谎，依照我的推断，尤家勾连外国的时候，十六可还没出生呢。”
“你是想说，他们单纯就是做了叛徒？”不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背叛呢？
蓝雪也摇头，轻笑道，“太女安知他们和安、骜两国的某些人本来不是一家呢？”
任红彦又愣了一下。这话就有些无稽之谈了。如今这天下虽是三分，但三国本出一源，曾经是一个老祖宗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而蛮子，未开化之人，怎么可能与她三国有牵连？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若是凌、尤两家反的，本来就不止是我大宁，而是三国呢？”
“不可能！”任红彦瞪大了眼睛，“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别说是反三国，就是凌、尤两家心怀让十六夺位的心思，任红彦都觉他们有蚍蜉撼树之嫌。天下人没有谁不知道凌、尤两家的出身。蛮人啊！尤家在宁国不过是才第四代，而凌家，更是如蓝雪所说，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主子，他们，拿什么谋逆造反？还一反，就是三国！
“或许是安、骜两国的势力比较强？”
“那也不可能！”任红彦傲然道，“虽然我大宁如今处于颓势，那也不是谁都能上来咬一口的。真当我大宁是病猫了？”
事实上，蓝雪对任紫琳的说法也有些不信。但她又觉得，在这样的大事上，任紫琳不可能妄言。当日她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她也曾说，让她不要过于操劳，只管将事情都告知太女即可。如今，她却是知道了，身为太女，任红彦不可能轻信这样的言论。
见蓝雪沉默，任红彦脑海中灵光一闪，“这话，不会是任玖说的吧？”
蓝雪连忙摇头，她还不想让任红彦觉得，任紫琳还在为国操劳。她该歇歇了，她真的该歇歇了。
“是臣妹觉得，凌、尤两家的举止实在异常。论实力、论势力，我大宁哪儿能轮得到这两家跳出来作妖？可偏偏，他们不但作了，还作的令人摸不着头脑。臣妹只能大胆猜测，他们与另两国之间是互相串联，也是互帮互助。今日往凌府一趟，臣妹也不单是抓了人，还借机敲山震虎。太女不妨往后看看凌、尤两家到底作何反应。”
说着，蓝雪起身冲着任红彦躬身一礼，也转身向外走去。她步履匆匆，在出东宫的大门时，遇上了从外归来的博智轩。两人均是规矩的向着对方一礼，却是一句话没说。礼毕，两人迅速向着两个方向分别离开。
虽然还未有动作，但在外人看来，已然是博家借着博智轩太女正君的便利，率先加入了“太女”的变革大潮。博家虽然是世家中的后起之秀，博智轩又是太女正君，但撇开世家独行，或者损害世家的利益，那肯定是不成的。自从世家入京，博智轩就比以往更加忙碌了。
这陶瓷展的第一天，宁京比以往的时候涌现了更多新鲜的事物，多是些小吃与玩物。因为宫中生不逢时的小儿女，博智轩也不免让人带了些回东宫。这会儿，他本想去看看孩子们的，但看到蓝雪出宫，他又改变了主意，径直向着太女所在的宫院而来。
空无一人的宫殿里，任红彦垂睑而坐，周身气势可冲云霄。博智轩不禁顿了下脚步。任红彦一向都是温厚温柔的，这样的毫不收敛便是他所见也为数不多。总不能是十殿下惹了她吧？
博智轩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在他靠近的时候，任红彦也注意到了。抬头，她已经又变成了那个温柔温和的太女。
“回来了？”她虽没有起身，但脸上浮起笑意，眼睛里也满都是对博智轩的关心。她知道，最近一段时日，博智轩是真的辛苦了。那些世家的老狐狸们恐怕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博智轩快步进门，先伸手摸了摸太女手上的温度，见她并没有受凉受惊，心底才放下心来。
“我刚才碰上十殿下。”
对蓝雪今日所做之事，博智轩也听闻了。在世家们看来，蓝雪是任红彦的马前卒，剑指凌家，很有可能是杀鸡儆猴。博智轩明知任红彦不会如此雷霆手段，但却不免猜测这是任紫琳的手笔。蓝雪从宫中出去，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可越是这样，博智轩越是担心她和任红彦之间有了冲突。九公主虽然避居到了宫外，却是再不掩锋芒的手段百出，不容人睇视，相比她人在宫里的时候，如今的她，可谓是强势站在了人前。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地，蓝雪和九公主互相辅佐着长大，若是非得在太女和九公主之间选一个的话，博智轩相信，蓝雪不会犹豫。
博智轩一开口，任红彦就明白了他未尽之语后的意思。她笑了笑，反手与博智轩的手相握。
“蓝雪是来禀报她查到的一些孤不知道的事情。孤只是在想，这些年来，孤可能是真的太过仁慈了，以至于什么宵小之徒都敢跳出来了。”
“是凌家？是因为十二皇子出质的事儿吗？”博智轩立刻就想到了白日里京城的热闹。他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在他的印象中，凌家也是薄弱的不堪一击。他实在想象不出，凌家能做出什么让任红彦震怒之事。
“现在都是蓝雪的推论，”任红彦说着，嘴角已然露出冷笑，“咱们且往后看。”
见任红彦如此，博智轩就知道，凌家所犯之事必然不小。他不由就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世人若是以为太女宽厚仁和，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就真的是太小看这位殿下了。
“凌家虽然势力薄弱，但那位凌伯爷一向有些狂傲自大，十殿下今日如此不给他面子，他只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提醒任红彦道。
任红彦哼了一声儿，“就看他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博智轩一愣，更加明白了凌家的处境。他也不在这话题上多做停留，转而和任红彦聊起世家们对陶瓷展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