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随心遂愿

见到季叔杨使人运来的玉石,罗鹄凤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儿:那半截草编,是任紫琳故意安排的。那草编即使是从太和城流落到了骜国边界,又不小心黏到了影卫的车辆上,都不可能一路从骜国支撑到宁京。还有就是,他的密探虽然精明,但一直没有被发现,本来就有些不合常理。

“你知道我安排了人在你府外?”府内是不可能的了,毕竟都是影卫在把守。

“我若是二殿下,必然会如此安排。”

任紫琳伸手,抚摸着车上其中一块并不十分规则、但无暇的白玉。这是一车中品相最好的一块儿了。其他的,大多不过是中等偏上的品相。世人爱玉,即使这些玉品相并不十分好,这一车的玉石也价值不菲了。不过,便是这些玉再值钱,肯定也不是任紫琳想要的。由此可见,季叔杨虽然选择了合作,但心中还是不免觉得受到了胁迫。

罗鹄凤不禁有些好奇,季叔杨是如何回复安国那边重启边市贸易的请求的。他能奚落虎落平阳的宁九公主,对安皇若是也如此的不客气,安皇可没什么好脾气!

不过,这季叔杨也是挺憋屈的了。在成功登基前,他只是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宫变前,老骜皇的身体虽然已经露出颓势,但骜太女正年富力强,精力旺盛。她与安国罗凰凤一样,不但是骜皇唯一的嫡女,也是自落地就被封东宫。三十多年下来,她就是个傻子,也笼络了一批朝臣了。且,骜皇只有这一个女儿。骜国上下,但凡是脑子没毛病的,都不可能支持季叔杨登基为帝。而且,他虽然成功通过宫变登基为帝,但老骜皇膝下虽然没有了其他皇女,皇子却不止他一个。他登基后,全靠父族杨氏稳定局面。臣强主弱,他只怕要处处受制于杨家。

虽然宁、骜刚有过摩擦,但任紫琳能对安国利益相诱,对骜国必然也不会吝啬。特别是,她先说服了他。安皇必然也会给季叔杨去信,季叔杨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才登基,就收到了来自安、宁两国联手的胁迫。

他,是惊怒交加的吧?!

内忧外患!若他是季叔杨,也唯有先稳住一头再说。看着眼前越来越恢复健康的任玖,罗鹄凤心说,老话儿说:女人,越是漂亮,越是会骗人,这话,还真是不假。

“九殿下打算和季叔杨如何合作?”

既然知道了任紫琳是故意让他发现她和季叔杨的往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用意?如果借助他胁迫季叔杨一般,她同样在借助季叔杨给他下马威。她想说,无论是安国,还是他罗鹄凤,都不是她必须的选择。

若放在以前,罗鹄凤不会理会这种小把戏。他一直都相信,这世界是强者为尊的世界,谁的拳头硬,谁的话语权就强。可现在,他一方面看中任紫琳的实力,知道和她合作,可以为安国,也为他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有些被迷惑了。

“骜皇陛下大概是误会我了,”她一脸无奈的对罗鹄凤道,“我从未心存逼迫之意,对殿下是,对他也一样。”

任紫琳这话是真心话。她的确有借力打力之意,但与两方合作的心也是真诚的。在收到了影卫有关季叔杨的反应的飞鸽传书后,她特意吩咐往骜国运了一车好货,以感谢季叔杨“赠玉”的诚意。她相信,季叔杨收到她的回赠之后,一定也会被她的真诚感动到的。

罗鹄凤心说,我俩要是有谁信了你的话,也有鬼了!才一见面,你就给我来了个火药爆炸现场;这事儿,相信季叔杨也有听说。安宁两国之间的局势被打破,两国谁先能争取到季叔杨的支持,谁就能更进一步。所以,所谓胁迫季叔杨,安国也是没得选择。虽然他们彼此都清楚,如今的三国中,无论是他,还是任紫琳、季叔杨,都不是对方唯一的合作人选。而三个人都是聪明人,便是要争,也不能联合外敌来争。

“既然从无逼迫之意,九殿下是有让骜皇陛下放下心防的打算?”

“本就是敌对之国,倒也不必那么强求。”

呵,女人!既无强求之意,话何必又说的那么的冠冕堂皇?

“这么说起来,九殿下也没有让我放下心防的打算了?”

这话,听起来莫名有些危险。绕是任紫琳向来胆大无畏,都没忍住看了罗鹄凤一眼。只见灯光下,貌似潘安的罗鹄凤笑得好像有点儿妖娆。

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以为,我对二殿下的坦诚,能让二殿下感动的。”

罗鹄凤的心不争气的抢跳了两下,害的他不得不郑重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能轻信任紫琳的鬼话。

“九殿下又没给我什么保证,让我如何相信九殿下呢?”

“二殿下想要什么保证?”任紫琳莫名觉得,她和罗鹄凤之间的对话,像是发生在一个纯情少女和一个渣男之间。罗鹄凤是被那个被欺骗了的纯情少女,而她,则是那个坚守“三不原则”的渣男。

哦,三不原则是指不主动,不承诺,不负责!

被自己的想象差点儿逗乐的任紫琳听到罗鹄凤问,“以九殿下之见,什么样的合作关系才是最为牢靠的呢?”

“利益捆绑!”

他还能不知道是利益捆绑?罗鹄凤想说的根本不是这样。他今日来,虽然有相问之意,但更多的,是要确定另外的一件事。所以,他是特意打扮过了的。但任紫琳也太不解风情了。难道,他笑的不好看吗?

“利益捆绑有很多种形式,九殿下认为哪一种既安全又稳定呢?”

那种危险的感觉又来了,任紫琳看看罗鹄凤,加了些小心,“二殿下以为呢?”

“联姻。”

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罗鹄凤的一双眼睛紧盯着任紫琳的。见她微微惊讶之余,并无欣喜之情,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坚持将话说完。

“自古以来,联姻都是利益捆绑的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方式。”

这个,任紫琳并不怎么认同。但她也察觉到了,自从迎宾馆那一夜之后,她和罗鹄凤之间好像是有了些小暧昧。但她一向都是理智之人。两人是天然的敌人;而她与宁皇室的关系,让她很难离开宁国去往他国;胸有壮志的罗鹄凤就更不用说了。她以为,罗鹄凤会像她一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二殿下所言的联姻,是指你我二人吗?”

罗鹄凤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二殿下一句有些冒犯的话吗?”

“你说。”

“二殿下这不是为国献身吧?”

罗鹄凤的脸一下就气红了,“任紫琳,你竟敢如此看我?!”

任紫琳被罗鹄凤的咆哮吓到了,“那个,我都说了,可能有点儿冒犯嘛。”

“哼!”

知道罗鹄凤竟然是认真的,任紫琳可谓惊讶。想了想,她看着罗鹄凤,郑重道,“二殿下应该知道,我中毒多年,身体一向不好,将来,恐怕会不利子嗣;二来,宁国虽然举行过了葬礼,我也已经避居宫外,但不管如何,我身上的血脉仍在,我肩上的责任也不会因为离宫而有任何的改变。便不是宁九公主,我也还是宁国人。二殿下可思考清楚了?”

既然坦诚自己的心意,罗鹄凤当然是将诸多因素都考量清楚了的。他们二人,的确是不合适在一起。且不说子嗣的事儿,只说二人的身份都举重若轻,又分处敌国,就不合适。可对罗鹄凤而言,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动心,思来想去,反复推演,他都不舍得就此放弃。

万一,他这辈子再遇不上如此合自己心意之人了呢?所以,她是敌国的公主又如何?她身上牵扯着两国巨大的利益,又如何?他愿意先迈一步,表达诚意,如此,若是之后未能遂心愿,至少他真心爱过了不是吗?

如此决定的罗鹄凤,并不是恋爱脑。他从出生就没得选择,只能向着那个位置全力以赴;他如此的拼命,就是为了能活的肆意,活的随心。且,这也和他自幼所受的于贵君对他的教育有关。于贵君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虽然为了家族入宫,断情绝爱,但却希望儿子能活的肆意。这也是为何罗鹄凤自从出生,就被更改了性别,男扮女装,成了安国二公主的一部分原因。

“子嗣的事儿,我考虑过了。”罗鹄凤说,“且不说事无绝对,就是真有那一日,我从家族里过继一个过来好好教导,对得起安国便是。”

任紫琳眼睛一眨,听罗鹄凤继续道,“至于你说身份的事儿,我是要和你联姻,又不是要你叛国。不过你我二人身份的确特殊,不如约法三章,谁都不许恶意伤害对方的国家?”

他还真是认真想过的。

“既然二殿下已经都想清楚了,我还有一问。”

“你说。”

“二殿下看上我什么了?”

罗鹄凤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事实上,他也是越想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世道,虽然是女尊男贵,但有朝一日,他若是登基为帝,还不是大把的世家女子任他挑选?怎么就对任紫琳这个女人动了心呢?

若说是漂亮,任紫琳虽然不丑,但他罗鹄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吧?再说贤惠?得了吧,任紫琳恐怕都不知道贤惠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虽然出了宫,不是公主了,但显然,她成了自己的女王。要么是,有能耐?这倒是真的,但他是找老婆,又不是挑合作伙伴。

“看上九殿下聪明伶俐,巧捷万端,兰质蕙心了吧?”大概是也觉得自己的口气过于不确定了些,转眸,他瞪着任紫琳,“你要是敢说没看上我,今天咱们就必须打一架。”

“嗤,”任紫琳觉得,罗鹄凤真是可爱到爆了。故意的,她说道,“二殿下品貌非凡,玉树临风,我怎会不爱?”

我夸你的脑子,你夸我的皮囊,人干事儿?罗鹄凤没好气的瞪了任紫琳一眼。

“若是这么说,你这品貌就差了点儿!”

“是,是,是,比起二殿下来,我这品貌差之远已!”

罗鹄凤并没有感觉到安慰,哼了一声儿,但还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乌木紫檀香木盒。这盒子,显然是经过专人打造的,上面被仔细的雕琢了龙凤呈祥的花纹,四角都被订了雕成了祥云样式的金子包角,锁亦是鸳鸯金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火红的琉璃雕制的凤凰玉佩。即使在前世,任紫琳也没见过色泽如此中正火红的琉璃。两只凤凰中,一只稍大,显然是凤;一只稍微小巧些,明显是凰;它们都呈展翅翱翔的姿态,一傲然昂首,一微微低头,似是在相和相鸣。

“这是于家在我父君出世后为他打造的凤凰佩,天下皆知。”罗鹄凤解释道,“盒子是父君入宫后重新配的。”

任紫琳惊了一下。她虽不知这凤凰佩是于贵君之物,但既是天下皆知的物事,罗鹄凤必然不会在此事上撒谎。

“既是于贵君之物,怎么在你的手上?”

这话,却是有两层意思了。于贵君入宫,这凤凰佩理应是他和安皇一人一只;即使被赐给了罗鹄凤,他也该珍而重之的存放。

罗鹄凤听懂了任紫琳的言外之意。任紫琳的问话,正合他的心意。倘若不然,他也要找机会将这凤凰佩的意思,讲给任紫琳听。

“父君入宫后,母皇的确向他询问过凤凰佩的下落。但这凤凰佩,一凤一凰,乃是正室夫妻才能佩戴的。父君虽是宫中贵君,但说到底还是个侧君。所以,父君以不合时宜为由,说将凤凰佩留在了于家。母皇还曾调侃,说父君的凤凰佩总有得见天日的一日。但那时,父君已经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将凤凰佩佩戴在身上了。于家清贵,从来都是一夫一妻。父君是于家的嫡子,自幼的认知也是如此。他入宫,是为了于家,也是为了现在的于家家主,我的姑母。”

于贵君入宫之时,正值于家为了下一任抉择家主而内斗不止。于贵君与现任家主乃是亲生的姐弟,他们生父早逝,恰巧继君膝下也有一女。老家主更偏爱后夫的女儿,可于贵君姐姐身上的痨病就是被其父女联手陷害才得的,若是再让他们得了家主之位,于贵君姐弟就真的没有安身之地了。双方的势力得当,一时谁也占不了上峰,直到彼时仍是太女安皇有意纳世家公子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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