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面见宁皇

任红彦在二王府待到天亮,中途,四王醒了一次,但很快又睡去。任红彦却不得不离开,因为,得知了二王府内的刺杀,宁皇猜到了罗鹄凤的身上。她下令召见罗鹄凤,任红彦不能不在场。

而这一晚,对罗鹄凤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羽一被重伤,任紫琳到底是不是承袭了她的旧职,还有蓝雪派的侍卫对她无声拱卫,是不是都在说明,任紫琳的假死是宁朝廷的阴谋?

接到宁皇召见的口谕,他也知道,自己是被怀疑了。

一路跟随引路的礼部官员进宫,罗鹄凤看到,宁皇宫也显然已经多年未曾修缮。比如,正殿屋脊上的琉璃瓦,已经显露出岁月的旧迹;比如,殿角的风铃声音已经沙哑;再比如,脚下的石板路上,纹路已经模糊不清;殿前的台阶,棱角已经圆润;不显眼的廊道拐角缝隙里,还有清洗不掉的苔藓的痕迹。

若是以前,罗鹄凤只会觉得这代表着宁皇室的败落;可经过蓝雪用心的引导,罗鹄凤只觉这一切都代表着宁皇室的用心良苦,城府深沉。

进得殿门,罗鹄凤看到,殿内只有宁皇和宁太女。

宁皇高坐在龙椅之上。已是耳顺之年的她,头发已经花白,中分向后,在脑后盘成一个高发髻,上压嵌蓝宝金花高冠;娥眉凤目,脸圆肤白,身上着一袭明黄色挑肩大袖龙袍,腰上系着两个巴掌那么快的束腰。她嘴唇不厚,微微抿着,脸上似笑非笑。是既庄严又高贵,既大气又端庄。

殿角一旁明黄色交椅上的,宁太女任红彦着一袭明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宫袍,头戴蓝色鸢尾花装饰的王冠,端坐椅上。她比他想象中的瘦,也比他想象中明艳好看。

这两人,与任紫琳都不十分相像。这大概是因为任紫琳实在太瘦的原因。不过,她们的眼睛,都不若任紫琳的好看。

站定在殿中,罗鹄凤微微欠了欠身,“安国,罗鹄凤,见过宁皇陛下。”

龙椅上,宁皇也在打量罗鹄凤。只觉她出奇的高,好似和她的几个儿子也差不多的样子;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凤凰纹大料锦衣,头上戴着亲王冠。不过,这锦衣是女式朝服不假,他头上的亲王冠,可是男子戴的样式。这也就是罗鹄凤长的足够好看,压得住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换第二个人来,只怕都会让人觉得别扭。

“公主请起。”

罗鹄凤不禁微微挑了挑眉。他不过欠了欠身,宁皇却直接叫他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对她行了叩拜大礼呢。站直了身体,他转头朝任红彦微微颔首,径自走到殿中为他设下的座位旁坐下了。

这座位,仔细论起来,是在宁皇和任红彦的下首的。如此设置,大概是宁皇觉得,他只是个皇女吧?越是如此,他越是当做不知道这一点儿,对任红彦连欠身都没有。见他如此,宁皇有些不悦,但想到嚣张护短的安皇,她就闭了嘴。

说起来,她和安皇该是有缘分的。她们年龄相仿,在差不多的时间登基为帝,在战争前,同为太女的她们,也曾互为好友。战争,使安皇失去了母亲,而她宁国多了一位太上皇。

“朕与安皇陛下经年未见,她一切可好?”

“母皇一切安好。临来之时,她也一再嘱咐本宫代她问候宁皇陛下。”罗鹄凤安定的坐在椅子上,冲着宁皇拱手回答,“本宫的来意,陛下想必是知道了的。瑞安殿下在我大安意外坠崖身亡,我大安却至今未能寻得她的尸体,实在是我大安愧对了陛下。”

宁皇脸上适时露出哀伤,“瑞安那孩子自幼就聪明伶俐,可惜了到底福薄命浅。”

“陛下倒也不必如此难过,瑞安郡主出事后,是本宫亲自督派人手下山寻找她的尸身,但山下附近四周,本宫派去的人都找了,却是只寻到了瑞安郡主的一只鞋和半边儿染血的衣裳。本宫听说,九公主出事后,陛下派去的人,也只寻到了一件衣裳。这,还真是巧了。”

罗鹄凤是想说,瑞安假死脱身;可在宁皇听来,罗鹄凤就是在影射她宁皇室内斗了。在宁皇看来,这是她宁国的内政,罗鹄凤未免干涉太多!

“朕的九公主是病重身亡,她在安国为质的时候,身体就已是极差,想来二殿下是知道的。”

“陛下确定九公主已亡了么?”

这话,让宁皇更加的不高兴了。任玖的葬礼她都办完了,什么叫确定已亡了么?

“朕还没无聊到要为个活人举办葬礼。”

罗鹄凤不相信,鬼哭崖那一声巨响,宁皇和任红彦会不关注。若是任紫琳假死一事儿,宁皇室是不知情的,怎么会不追查此事?

“二殿下如此问,可是知道什么内情?”任红彦看宁皇气的脸都红了,不禁开口问道。

“本宫到达宁京那日,先和十公主去了鬼哭崖一趟。后来,鬼哭崖就崩塌了。”

这事儿,任红彦当然让夜雨宫的人探查过了。那里残留的火药的气息浓厚,不需要仔细分辨。只是,如罗鹄凤所料的一样,任红彦也猜不透任紫琳是如何做到的。但之后见任紫琳,她却一句都没问过任紫琳。任红彦自己知道,她不但不担心,而且,心中更加有了底气。

“二殿下是想与孤谈论这个?”她淡定一笑,缓缓道,“只怕,不太合适。”

任红彦的淡定,让罗鹄凤有些拿不准任红彦对任紫琳的事是否知情。但显然,宁皇是被排除在外了。

“既然太女殿下说不合适谈论此事,那么,我们来谈论一下,我安、宁两国重启边市贸易一事吧?”

“两国?”任红彦还是不紧不慢,“难道,安国方面只想与我大宁重开两国边市?”

“这倒也不是,不过是与太女殿下提及,只能是我安、宁两国的边市贸易。”

任红彦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思考重开两国边市贸易的利弊。但一会儿过后,她却是如此说,“我宁国也应当向骜皇陛下发一份重启边市贸易的国书。”

宁皇道,“的确应该,莫要让骜皇觉得我大宁失礼。”

什么重启边市贸易?安国来的国书里,可没提及道此事。宁皇觉得,若这是安国的意思,可就有些欺人太甚。她左想右想,也不觉得这事儿对宁国来说有利。但看一眼淡定开怼罗鹄凤的任红彦,宁皇此刻的脑回路诡异的和二王重合了。她想,任红彦大概也以为昨晚的刺杀和罗鹄凤有关,被罗鹄凤气疯了,所以才会没先思考重启边市贸易的厉害,而是先挑罗鹄凤话语里的毛病吧?

“既然是殿下重提边市贸易,想来心中已有章程?”宁皇想着,女儿给气疯了,她可得保持理智,要仔细看看罗鹄凤的章程再说。

罗鹄凤还真随身呆了草拟的章程细节。这章程细节,是按照他早先与任紫琳约定好的那些草拟的。当然,那些和任紫琳约定的交易,他另附了纸张,准备单独交于任紫琳。所以只看他呈给宁皇的这些,可以说是极为公平合理了。

而这份公平合理,让宁皇不由又开始凝眉。怎么会呢?安国不可能这么讲理的。这其中必然是有诈啊。这么想着,她一边让殿内伺候的大嬷嬷将章程拿给任红彦,一边给任红彦使了个眼色。

任红彦拿过章程一看,倒是一下子就明白这其中的代价,必然是任紫琳背了。

“这章程只是草拟,”罗鹄凤又说,“有一样东西,本宫没有写进章程里。”

直到昨晚明白了水泥的重要性,罗鹄凤才反应过来为何不等他进京,任紫琳就要与他商定种种合作的细节。她必然是早猜到,若是被他见了水泥,这必定会成为双方争论的焦点,所以才故意掐定了这样的时间点。可恨他虽然早听说了水泥的名字,却一直都在怀疑它的威力。

而任红彦在罗鹄凤提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抬头,她看向罗鹄凤。恰巧,罗鹄凤看向的,也是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谁也没有避让。

“水泥!”

罗鹄凤只说了两个字。他不知任紫琳是否已经和任红彦就两国边市的事通过气,作为一国的公主,他不能背信弃义,但若是任红彦自己上当,那就另当别论了。

宁皇听到“水泥”两个字,差点儿从龙椅上跳起来。她转头看着任红彦,心脏都要紧张的跳出来。

任红彦小脸儿一拉,眼睑一垂,淡然道,“水泥是什么东西,孤没听说过。”

任红彦竟然给他玩无赖!罗鹄凤差点儿气笑了,他转头去看宁皇。

“朕也没听说过这东西,”宁皇也连忙道,“二殿下是从何处听来我宁国有此物的啊?”

“此物,难道不是宁国的发明吗?”罗鹄凤不慌不忙,“陛下四城门内外的青石板路,就是用水泥铺就的吧?”

罗鹄凤这么说,宁皇就不由暗暗埋怨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埋怨谁。但,水泥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先拿来铺路呢?这么明显的操作,真是想要掩盖都掩盖不了!

“二殿下说的是四城门内外的青石板路啊,”任红彦也不慌不忙,“那是城内外的富户捐赠的功德路,路的尽头都竖着功德碑呢。至于这路是不是水泥铺就,孤还真就不知。不过,孤倒是可以派人打听打听,若真有什么水泥,给二殿下买些来也不算什么。”

水泥都是粉末状的,即便是给了罗鹄凤,他除了能用,又能怎么样呢?罗鹄凤想要的,其实是水泥的配方吧?

“太女殿下既然如此大方,”罗鹄凤丝毫不介意任红彦将他说成个要饭的,“不如将配方讨来送予本宫?若真有配方,咱们两国之间的边市贸易,本宫做主,让大宁一成利润!”

宁皇都忍不住心动了。她看一眼任红彦,恰巧看到她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默默的,她闭嘴没敢开口。

“二殿下果然是带着诚意来的,”任红彦道,“如此,孤必然让人好好打听一番。”

看任红彦这架势,罗鹄凤就知道水泥配方的事儿,是不可能从宁国拿到的了。好在,他在宁国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他假假一笑,仿若是信了任红彦的话。转头,他又问,“本宫入京,多亏了宁十公主殿下相迎,怎么,今日十公主不在宫里吗?”

“二殿下要找蓝雪?这孩子一向有些桀骜,朕也有好几日不见她人影儿了。”

罗鹄凤觉得,宁皇这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倒也不是非要见十殿下,而是本宫要确认一下,本宫不是宁国的罪犯吧?”

“公主是贵客,怎说是罪犯呢?”

“既然本宫不是宁国的罪犯,贵国的十公主为何派侍卫处处跟随本宫呢?”

“难道,公主不喜欢这样的保护吗?那丫头也是好心。二殿下大概是不知道,昨夜晚,朕的二王府上才遭了天杀的刺客的袭击。”这么说着,宁皇很是真心实意的长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宁国势弱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撒野了。可怜我儿堂堂的亲王府,竟被一帮毛贼如入无人之地。”

罗鹄凤哪里听不出宁皇的指桑骂槐。可他会在意吗?

“陛下莫非是将本宫和贵国的二王殿下相提并论了?本宫虽只是我母皇膝下的其中一个皇女,但自保之力还是有的。所以,本宫不需要十公主这样的好心,还请陛下将人撤回。”

你骂我阿猫阿狗,我就骂你儿子无能,端看谁的脸皮比较厚了。

“既然殿下不喜,那朕就让蓝雪将人撤回来吧。不过,刚才朕所说却并非虚言,二殿下还是放心上的好。朕到底是有些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只能任由一些作奸犯科之人无法无天。怕的是,他们昨夜伤害了我儿,过几天,对殿下也会有所不利。”

这是在威胁他?罗鹄凤可不是被吓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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