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叛逆

张女士有一个正在上初中三年级的女儿,名叫田苗,非常聪明而有个性。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看课外书,在幼儿园时就已经能独自看小画书了,而且活灵活现地讲给小朋友们听,人称“小神童”。可上学后还迷恋看书,这回可招致不幸了,从小学到初中,不知有多少次因为看书被老师惩罚,被家长责骂,可她就是不能“痛改前非”,学习成绩极不稳定,一高兴班级前几名,一松懈就倒数。前不久,爸爸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她一定要安下心来学习,马上就要中考了,这可以说是能否考上大学的非常关键的一步。

无法抵御父母的强大攻势,她终于点头同意不再看课外书了,但她有个要求,不能打扰她学习。爸爸妈妈无条件答应了。每天看到她屋子里的灯光亮到深夜,父母感到非常安慰,总是等到孩子熄灯后,他们才躺下休息。为了防止她偷偷看书,他们把她屋里的文学书籍全部收走。所以他们相信,孩子屋里的灯光就是她与课本对话的必然。她们相信女儿的聪明,只要肯努力,成绩必然能上去。

考试那天,爸爸妈妈给她做了一大堆好吃的,等着她凯旋而归。她一进屋,爸爸妈妈就迎了上去,与无数次考试回来一样,仍然还是那句千篇一律的问话:

“考得咋样?”

“还行……”

“这回能打多少分?”

“那是老师的事儿……”

她仍是那样漫不经心,但爸爸妈妈感到这次肯定是非同以往,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她的好成绩。终于盼到成绩下来的一天,她还是坦坦然然地回来了,没等爸爸妈妈要,就主动把成绩单交了上去——倒数第五名。爸爸妈妈全愣了,谁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妈妈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了起来,爸爸拿成绩单的手在发抖,眼睛通红,呼的一下就冲出门去,外面随之传来了一阵器皿粉碎的声音和爸爸那可怕的吼叫声。转眼间,爸爸像旋风一样刮进屋来,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完全变了形,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样。往日那个木讷而又略带温和的爸爸变成了一头可怕的猛兽,怒吼着向她扑来……

田苗整个人吓呆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毒打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浑身感到刺骨般的剧痛,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从此她变得沉默不语,爸爸妈妈无论怎么做,也丝毫不起作用。想要和她谈谈,她理都不理,每天仍然是照常上学,照常看课外书,过去是偷着看,现在是明目张胆,大有一种“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怕”的劲头。万般无奈,妈妈偷看了她的日记,想从中了解一点她的心思。那个永远都带锁的抽屉打开了……

张女士用颤抖的手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非常精美的日记本,翻到某一页后递给了我。

“司老师,我女儿正处在危险的边缘,只有您能救她……”

我伸手接过日记本,在感到接过一个母亲的信任的同时,也为孩子的人权受到侵犯而感到不安……但在一种特定的因素下,为了一种特殊的原因,你又不得不违背你的原则——

x月x日(也就是田苗挨打后的第一篇日记)

一场恶梦终于醒了,但现实中的我并没有真正从恶梦中走出来……我仿佛与死神擦肩而过——老师的一张成绩单,爸爸的一顿毒打,险些使我丧命。肉体的伤痕可以愈合,心灵的伤害是没有办法愈合的。我知道老师和家长都没有错,难道是我错了吗?同学们有的偷偷上游艺厅,有的偷偷谈恋爱,有的勾心斗角,相互拆台……我没有他们的那些雅兴,难道我连看书的权利也没有吗?我知道我应该考好成绩,那样老师高兴,爸爸妈妈也骄傲,对我也没有坏处。但他们的方法让我难以接受,整天像防贼似的,死死地盯着你,让我感到身上像爬满了虫子一样难受。这反倒让我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老师越告状,我越反感,家长越想让我好好学,我越不想好好学,甚至于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错觉——我不是在为自己学习,而是在为讨好他们才学的。直到一张成绩单险些让我丧命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叛逆终于遭到了无情的惩罚。

我知道爸爸对打我的暴行非常后悔,我也想原谅他,包括妈妈,但是做不到……想到这些我也很难过,也很伤心,因为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很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但我却不可能再爱他们了,永远也不会了……我只能在心中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他们错就错在不该生我这样的孩子——他们要的是学习好,又听话的孩子,我不是,也做不到。与其这样相互折磨,还不如没有……我准备离开他们,至于采取什么方式,我还没有想好……

读完这篇日记,我的心像被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憋得气都透不过来。

张女士突然惊恐万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央求着说:

“司老师,快救救我的孩子吧,您说她是不是要寻短见?”

我非常肯定地对她说:

“你放心吧,她不会。这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孩子,她决不会轻易做这种蠢事。”

“司老师,我害怕极了。要不我不上班了,她上学我也跟着她行吗?”

“不行!这样她会更反感。”

我自言自语地,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怎么才能见见她呢?”

“她绝对不会来。”

“你和她提起过我吗?”

“她知道您,还挺佩服您的。听她说在同学那儿看过您的书,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

“是不是《炼狱天使》?”

“对,是这本书。她说她最欣赏您的个性,不然我也不能来找您。别看她年龄小,可狂了,一般人瞧不上。我和他爸爸总是告诉她谦虚才能使人进步,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学习都倒数了,还不认为自己错了,不是气急了,她爸爸能往死里打她吗,结果……”

“你们对孩子的要求没有错,可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个性太强,不听话……”

我遗憾地摇摇头。

“你们只知道让孩子好好学习,可你们是否想过用什么样的方法更适合她,让她能接受?”

她茫然地说:

“没想过……司老师,您说现在该怎么办?我和他爸爸是一点招都没有了。”

“看看这样可不可行,你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谁吗?”

“知道,是一个比她大的女孩儿,也特别爱看书,田苗就是跟她学坏的……”

“你这样说可不公平,爱看书怎么能说是学坏?”

“不然学习能这样差吗?我挺恨她的……”

“你看问题太片面,也太简单,这正是你无法理解田苗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你不理解她,所以才无法尊重她,而得不到理解和尊重,她自然对你们产生了抵触情绪,这正是你做母亲的最大失误。”

她无法否认地点点头:

“我承认,我们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太自负了。”

我毫不留情地说:“不是自负,是太简单。”

她不好意思地说:

“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司老师,您看我该怎么办?”

“找田苗的那个好朋友,让她动员田苗来找我。只要田苗主动走进我的屋子,我就会尽全力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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