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唐青雁因公务与户部的几位大臣一同，正在向卫厉汇报。
户部尚书是个胡子发白的老头，拿着一沓厚重公文满脸严肃站在最前面议事，唐青雁作为殿内品阶最低的官，借着前面几个大臣挡着，头朝楠木窗外远望发呆打瞌睡。
一声尖嗓门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陛下，霞凤宫出事了！”小太监边跑边踉跄，几乎是爬进门殿。
霞凤宫是皇后的宫殿，想必也是后宫的女人在闹什么幺蛾子。
卫厉眉宇间透着些不耐烦，“没看见朕正在议事，有什么事让皇后自行处置！”
小太监抬眼睛看到殿内还有这么多位大臣，一时间话讲的磕磕绊绊，“陛下，这……皇后……皇后可能处理不了。”
唐青雁听到皇后两个字顿时惊醒，她打起精神，瞧着小太监的语气异样，暗道东方斥的计谋必定已经得手。
“后宫还有什么事皇后处理不了，若棘手就去请示贵妃！”卫厉对后宫女子那套争风吃醋极为反感，这么些年，也只有贵妃一人得他心意。
皇帝如此发话，但小太监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说话！”卫厉发怒了。
小太监猛地将头磕在地上，语气极快道，“皇后娘娘和内侍宫的太监苟合，被前去送糕点的玟妃撞见了！”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几秒过后，卫厉猛然站起来，他大步流星往外走，连龙袍袖角都和风撞出“刷”的声音。
接着，满屋的大臣们才反应过来。
皇后和太监……私通！
如若当真，这简直是旭北建朝以来的奇耻大辱。
唐青雁皱了皱眉，她知晓东方斥会掀皇后下台，但没想到他竟然用的是这种方式。
一国之母的皇后与内侍宫的太监被人当场撞破，东方斥不止要废掉皇后，更要让皇后永无翻身之法。
发生如此辱没皇室威严的事情，即便是皇后的母族再强，也由不得他们说半句求情的话。
没有卫厉的旨意，殿内的大臣们不能擅自离开，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管事太监传话让他们都去另一处。
唐青雁一行被领到另一个屋子，似乎是卫厉平常处理公务的书房。
地上跪着两个人，女子三十有余身着凤霞彩袍，男子瞧着才十八九的模样，身上穿的是太监的衣服。
是皇后和那名私通的太监。
皇后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掌痕，嘴角被打的出血，卫厉面目阴沉嘴唇紧抿，皇帝未开口，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管事太监代为审问，分别向玟妃和霞凤宫的宫女询问，理清事情来龙去脉。
结果毋庸置疑，诚如玟妃所见，皇后已经与这名小太监苟且多年，之所以长期未被发现，是因为小太监的确是被净身房割过，太监出入后宫极为正常，故而没引起注意。
但无人知晓的是，他没割干净。
现如今，皇后甚至被诊断出怀有身孕。
卫厉气的头上的青筋凸起，整个人在暴怒的边缘。
卫厉下令将那名大逆不道的太监五马分尸，皇后因为她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卫厉将她打入冷宫，赐毒酒一杯。
从头到尾，皇后都没有解释和求过一句情，只是小太监被拖走的时候，她回头望着他，两个人狼狈的面容上都有种无声的深情和笑容。
唐青雁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释然和解脱。
她有些疑惑，难道这一切不是东方斥的陷害？
卫厉用压抑着怒意的语气，责令所有人不得将此事外传，事关皇家脸面，在场诸位都知道管住嘴巴的重要性。
今晚也是她表忠心的时刻，唐青雁请命亲自去为皇后送毒酒。
卫厉同意了。
冷宫荒凉的出奇，唐青雁端着见血封喉的毒酒前来，宫人在门外等候，她将毒酒放在桌上，“皇后，陛下念及多年情分，这杯毒酒不会让你感受到疼痛。”
皇后素来软弱，但在饮酒的那一刻，无比坚决。
“等一下！”唐青雁忽然将皇后即将饮入嘴边的杯盏打落。
皇后惊讶的望着她，她自己也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皇后并非是那种会与太监私通的人。
“皇后娘娘，如果你有冤屈，微臣会向陛下请命重审此案。”她开口道。
皇后摇了摇头，“我与他真心相爱，今生无缘，只盼来世来的快一点，让我们能在最好的年纪、最美的时候，重新相遇。”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摸着肚子，她苍白唇畔间的笑容，点亮了整个屋子的芳华。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唐青雁看着皇后从酒壶内重新倒了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九州之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旭北一国之母的皇后与一个小太监的故事，他们或许早就料到会有被发现的一日，便将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相爱，情深缘起，至死不悔。
皇后闭眼的时候嘴角边有一抹温暖的笑容，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死亡有时不是结束，而是起点。
唐青雁心情有些复杂，她从皇后那离开后想了很久，废后看起来的确是贵妃争权，可她隐隐觉得过于表面。
冷宫，皇后的尸身被宫人带走下葬，银色的毒酒酒壶倒在桌上，可地上的杯盏却消失了。
夜深，贵妃仍在屋内看书，东方斥在旁边淡淡开口道，“她制止了第一杯毒酒，终究还是对我们有所戒心。”
“随她去吧。”温鹤兮翻了一页纸。
总归没有误事，只要她能本本分分留都城，温鹤兮便不会过多干涉她。
“诺。”东方斥说起了第二件事，“公主婚事已除，可东岚国君并无两国联姻的迹象。”
提到卫君娇，温鹤兮将书合上，有些感慨的叮嘱道，“看着娇儿点，东岚的皇后毕竟雁儿，她们姐妹二人这么多年虽无交集，但总归血浓于水，为了一个男人反目不值当。”
东方斥谦卑应下，温鹤兮叹了口气又道，“娇儿眼光高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说明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婚事除了东岚国君外，本宫都赞成，一切凭她自己做主。”
言下之意，只要卫君娇自己愿意，贵妃准许她嫁给东方斥。
东方斥眸色暗了暗，眼底沉了许多苦涩，“公主天资高贵，定会相中如意郎君。”他挑了话题转到其他公事上，温鹤兮也就没再多说。
宫外，唐青雁带着人悄悄将小太监的尸体收走。
小太监被五马分尸血肉模糊，她选了火葬，并打算找东方斥，让他想办法将小太监的骨灰与皇后的合葬。
东方斥从皇宫出来回到处所，他有些心不在焉。
月色明亮繁星如斗，他一抬头，看到院落前的白色石阶上，坐着一个长发卓绝的女子，空中悬挂着的光轮清新明朗，东方斥一时不知是月色照耀了她，还是她点衬了漫天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