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让您过去。”赤影在旁边小声提醒。
炎封颔首往前迈了几步，可又停下来。
庭院中央，宫女将青瓷碗中的水填满，尝试端平放在女子抬平的手臂上，宫女仅仅是端碗，都难免会洒出水渍。
唐青雁静静等她们放好。
“女子讲究德行，尤其注意言辞，你既说能顶五碗水而不落，须得说到做到，若是洒落半点，就不要怪老奴责罚。”
桂嬷嬷转眼又发话，却暗自冷笑。狂妄过头，没点自知之明的丫头，说大话谁不会，但她要借着对方自放大话的机会，光明正大给她个下马威！
唐青雁知道皇后宫里责罚人的那一套，罚跪扎针挨板子算是轻的，这些嬷嬷擅长当众羞辱，将人贬得一文不值，磨人心才最可怕。
她昔日是太子的未婚妻，皇后不喜商贾子女，专门派嬷嬷借着教规矩的名义来刁难过她。
这些嬷嬷侮辱她贬低她的家人，昔日她因为沈家而忍下这口气，可换来的是对方的轻视鄙夷，皇室瞧不起商贾平民，他们一边为了沈家家财假惺惺联姻，另一边暗中图谋沈家性命，这就是皇家所谓的仁义礼孝。
“全凭嬷嬷惩戒。”她唇畔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笑容中结着冰，透着寒凉薄寡。
女子抬步，脚尖点地，风吹动她的裙摆，她似是钢丝上独自走过的舞者，又似展翅的天鹅，优雅、矜贵、绚丽夺目。
炎封眯起眼睛，这一幕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殿下？”赤影疑惑。
“等一会。”炎封摆手，他竟然会对一个女子能否走完一圈，产生兴趣。
唐青雁的动作不疾不徐，水波微动，青瓷碗端立，她走过半程，没有洒落一滴水。
桂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能顶着五碗水行走还不洒落，绝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桂嬷嬷把石桌上的青瓷碗拿起上下翻看，没有任何问题，她又大步走到唐青雁身后，满是皱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眼神犀利，恨不得将她戳出一个洞。
路过的宫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她们入宫时都练过规矩，自然知晓看似简单的走路，才是最难的一关，她们能头顶一碗水走下来，就已经烧高香，而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抬着五碗水不洒，简直不可思议！
宫人们手心出汗，比院子中间的人还紧张。
没有人知道，沈家嫡女曾经为了这些规矩下过多少功夫，她是首富千金，却也要强不服输，宫里的嬷嬷越是刁难她，她越要做好证明给她们看。
前世，在穿上大红喜服前，她流过的汗不比任何人少，五碗水而已，易如反掌！
唐青雁围着庭院走完一圈，时间不长不短，宫女用膜拜的眼神，帮她将手臂上的青瓷碗端下来，满满当当一滴未洒。
“请嬷嬷查验。”她淡淡开口。
宫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骇，皇后是贵女典范，当年也只是用了三碗水，她竟然比皇后还多两碗！
“不可能！”桂嬷嬷端着碗，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她指着旁边的宫女，语气不善，“你们几个，把碗也给我架上来！”
桂嬷嬷抬起胳膊，心想绝对是有什么端倪，唐青雁这种毫无大家风范的女子都做得到，她也一定可以。
宫女将五碗水放好，桂嬷嬷抬腿，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啪一声，胳膊上的碗摔落！慌乱下，头上的凉水也顺着脑袋洒满整张脸。
桂嬷嬷抹了一把脸，她虽然一把年纪了，每日里也都用胭脂水粉，这水撒满脸，她再一擦，整张脸红的黑的颜色混杂，远远看俨然像是猴屁股。
围观的宫人们全都掩嘴笑起来。
“看什么看，嫌活不够多是吗！”桂嬷嬷气不打一处来。
宫人们散去，但此事俨然成为桂嬷嬷恶行生涯中，遭遇的第一波泥洪流，宫女们一传十十传百，半天功夫，整个后宫的宫人都知道桂嬷嬷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糟弄一把。
唐青雁递过去一张帕子，“嬷嬷，癞蛤蟆永远飞不上天，你就别难为自己了。”
“你！”
桂嬷嬷甩手，恶狠狠瞪着对面，可她眼底黑乎乎的，腮红又被抹的到处都是，梨园唱戏的都没她浮夸。
唐青雁实在没忍住，语重心长道，“我建议你去买花琳堂的腮红和水粉，防水，粉也不卡脸。”
“……”
桂嬷嬷气的喉咙里冒烟，外人不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自然知晓，花琳堂特么是她开的！
将人戏弄完后，反倒宣传一波自家的东西！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少夫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桂嬷嬷阴阳怪气吐出一句。
对方有如此能耐，规矩根本没法教！
唐青雁笑了笑，谦逊道，“可能我是天赋型考生吧，嬷嬷教的我都会，嬷嬷要考验我，最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桂嬷嬷紧紧攥着戒尺，恨不得立马打下去，可她刚才放过话了，五碗水走完，她就不能再管教！
炎封难得见桂嬷嬷被人摆弄，尤其瞧见桂嬷嬷的狼狈样子，他没忍住扬起嘴角。
“她为何被父皇叫到宫里？”宫里有母后，炎封很少关注后宫之事。
“牧王的人弹劾顾相，陛下认为错不在顾相而在此女身上，特留在宫中，由皇后教导。”
牧王已经不成气候，可顾家风头正盛，炎封婆娑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将不远处的女子深深看去一眼。
“把最好的伤药送过去。”炎封留下一句话，抬步走出凤仪宫。
赤影将伤药送到庭院中央，“殿下赏赐，少夫人涂抹两日便可痊愈。”
唐青雁往回廊方向看去，难道炎封刚才来过？
她勾起一抹讥讽，皇后与太子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可真是搭配得当。打一巴掌再送来伤药，她难不成还要感谢这对母子。
“多谢殿下美意，但殿下久居高位，殊不知全东岚最好的去疤伤药在臣妇手上，我用半日就能好。”
桃花姬盛名在外，她若去疤无需别人送药。
她推拒炎封的伤药，顺便又一次炫耀自己家的东西。
桂嬷嬷恨得牙痒痒，她看着太子长大，也没见太子对她有过好脸，现如今居然给唐青雁送伤药。
狐狸媚子，怪不得顾相被她勾引！
桂嬷嬷将太子给唐青雁送伤药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皇后，皇后顿时火冒三丈。
“太子素来不贪女色，可今日一看，怕是被那妖媚子迷上了，她是顾家的寡妇，谁娶了她不就是与顾家作对。”
皇后瞪着窗外面，“送到别处去，本宫再也不想看到她！”
唐青雁像个藤球一样又被送到了长安宫。
长安宫是淑妃的宫里，她倒是无所谓，总归后宫处处危机四伏，她在哪里都一样，不过，这一换她倒是见到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