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唐青雁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合上眼睛，她睡得不安稳，梦里满是火光。
芙心陪在自家小姐身边，小姐的额间满是冷汗，唇畔苍白，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芙心凑近去听，才听到她说的是。
“爷爷，我不要你报仇，我只想要你活着。”
“爷爷，我没有眼泪了……”
她的泪哭干了。
……
炎封被圣旨驱逐离京，尽管皇后百般劝说，但木已成舟，现如今不是炎昊藏要让炎封离开，而是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明百姓，全都请旨要求太子抵罪！
骆阁老一生为国为民，历经三代帝王，功绩显赫，深得民心，又是一把老骨头，太子前有科举舞弊案在身，随后又失德失心将骆阁老推倒而死。
种种恶迹斑点，足见其不忠不孝不知感恩，这样的人不配做太子。
朝廷容不得炎封，百姓也听不得太子的名字！
清晨，早春霜雾，空气中透着寒风微凉，太阳刚冒出头，城门前行人稀少，官兵受命将太子护送去边疆。
马车停靠城门前的官道上，炎封端坐在车内，只有赤影和两个随从跟着身侧，古道西风，满目萧凉薄冷。
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朝沦落，被贬边疆，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
满朝文武都不敢，东宫是烫手山药，谁沾上都会惹一身晦气，百姓们更是不扔臭鸡蛋，就算不错的了，不会有人来送他。
炎封眸色低冷，仍旧带着傲慢与上位者的骄傲。
京城就是这样一个虎落平阳的地方，他不屑于虚浮，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些人不敢来送，他毫不在意，因为他还没有输！
只不过，从城门下走出的孤寂身影，着实让他怔了一下。
押送的官兵是刑部的人，唐青雁报了顾修的名字，很快得到通融。
女子身着白色素衣，头戴轻纱帷帽，早风拂过帽纱，炎封看到她唇畔边的嫣红，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没想到，偌大的京城，来送本宫最后一程的人，竟然是你。”炎封掀开车帘，自嘲冷笑。
赤影、随从和看押的官兵都站在不远处，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唐青雁唇未动，安静的站在一边。
炎封忽然话多了起来，“你去找骆阁老时，可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有。”唐青雁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果然如此，骆家背叛了本宫！”
炎封没有细说，此间过程，只有他和逝去的骆温书知晓。
骆温书那日一早来到东宫，他以为阁老被说动来助他一臂之力，但他错了，骆温书年纪大了，意志也已经松动，说什么让他自己屏退太子之位，他苦心经营才将东宫位置坐稳，怎会退出！
他敬重骆阁老，骆温书起身晕倒，他连忙去扶，却怎么也不会料到，骆温书自此彻底倒下，而他落到个害死三朝元老的罪名。
他和骆温书因事争执，偏偏还有骆明诚的事情在前，以至于被外人以讹传讹，把罪名盖死在他身上。
炎封这几日饱尝世态炎凉，但他的眉宇间依旧倨傲。
这件事并没有打倒他。
“我知道。”唐青雁淡淡说道。
“你知道？”炎封这才发现些异样。
唐青雁的态度极为冷静，她缓缓将白纱帽檐掀开，她抬起眼眸，神色薄冷，“我不来，你岂不是还存着希望。”
人一旦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动力，炎封哪怕被囚困边疆，一生不得回京，但他骨子里存在骄傲，他倾尽终生也要回来。
唐青雁要将他的认知全部摧毁！
“炎封，大婚之夜在你胸口刺名字的人，是我！”直呼太子姓名，唐青雁语气里含着毫无掩饰的鄙夷，“你可以遮掩，但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那两个字！”
炎封猛地看过去，她素衣白袍，却与大婚当夜那晚的珠帘红妆逐渐融合。
“原来是你！”炎封咬牙。
他胸口的名字没和任何人说过，除了当晚假冒太子妃的人，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追捕了大半年的犯人，居然就在他身边！
“不止如此。”唐青雁冷笑，“李临买题的试卷是我给他的，让你广招贤才是为了让陛下猜忌你，科举舞弊案从头至尾都是我的手笔。”
炎封额头的青筋凸起，眼底盘旋着乌青和杀意。
他信任唐青雁，以太子的尊贵身份，视一个女子为良才，天大的荣耀，唐青雁竟敢背叛他！
看到他恼羞成怒的表情，唐青雁忽然笑了。
“还有骆阁老，他是故意死在东宫，为了让你下台！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阁老死讯传出的那么快，为什么太子党会分裂涣散，为什么东宫能在短短两日内垮台，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什么输的这么快！”
骆阁老历经三朝而不败，他的手段，远比炎封细致精明。
东宫党羽内，多半是骆阁老或经过他提拔的人，他是精神领袖，炎封害死他，东宫党羽将再无集结之日。
“炎封，你一步步走进陷阱，像只无辜弱小的癞蛤蟆！”
“唐青雁！”
炎封发怒，右手猛地伸出窗掐到唐青雁的脖子上。
唐青雁的脸色逐渐发红，可她依旧在笑。
“殿下！”
赤影发现异样，连忙迈步走过来，但他晚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唐青雁眼底闪过冷锋，她抬手将匕首刺过去。
一刀用出她的全力！
“啊，我的眼睛！”
炎封满脸都是血，尤其是左眼的位置伤势最重。
刑部的官兵拔刀跑过来，他们全程见证。
“少夫人，你怎么样？”刑部的人对唐青雁都客气有加。
唐青雁将匕首扔开，满脸慌张，柔弱哭泣的开口，“我……我好心送殿下一程，殿下却将怒意发泄到我身上，殿下刚刚要掐死我，我……我只是想反抗。”
炎封即便被贬也是皇子，她毁他一只眼，总得有个借口。
“少夫人放心，属下们都看到了，是太子先动的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刑部的人都在顾修手下练过，抓起人来向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唐青雁！殿下的眼你也敢碰，你必须拿命来偿！”赤影是东宫第一侍卫，他拼力一博，官兵们都不是对手。
赤影几刀就将官兵砍倒，他的剑锋直冲唐青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