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算是倒了什么霉！
被个和尚看光也就罢了，这特么还俗了算怎么回事！
“你不会是因为破了戒，所以刚刚还俗吧？”
饶是她不同于那些千金贵胄，被人看了身子就会要死要活，但心里上还是有些别扭。
“在下是自愿还俗。”
寂梵转过身来的时候，唐青雁难得惊艳了一瞬。
她知道这小师父的相貌定然不俗，但当她真的看清之时，还是不由怔了一下。
窗外露水倒映着一缕斜阳，零星的碎影斑斓透进竹屋内，他的皮肤很白在光线下几近半透明，眉目温润，鼻梁高挺，墨色的瞳孔外好像隔着一片迷雾，雅致如玉，却又有几分疏离漠然。
素袍淡朴，但穿在他的身上独有一份超脱俗世的清雅，又如同雨后初晴，天边的那一抹清新卓绝的白云。
唐青雁自认为见过不少名流显赫，但此人来带的那种不同于凡世的感觉，与任何人都不同。
“你救了我？”
这小师父坐下时她没发现，他站起身，唐青雁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寂梵双手合十，却是十分虔诚的朝她鞠了一躬，“方才情况危急，多有冒犯。姑娘被石洪冲走，衣衫在大水中冲散，在下不得已为姑娘换了衣物。”
寂梵言毕，从竹屋内走了出去，没一会又反身回来，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把...菜刀。
“竹室简陋，这把菜刀姑娘将就着用。”寂梵将菜刀双手奉上，那手捧的动作不像是在递菜刀，而像是虔诚送上一本经书。
唐青雁有一瞬间的懵比，“小师父，你这刀？”
“虽无意冒犯，但毕竟是在下过失，姑娘可取在下性命。”
寂梵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认真，唐青雁觉得，她若是真的用菜刀一把砍了他的头，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师父。
她接过菜刀，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她无意取他性命，只不过这小师父的底细，她还得再打探打探。
她将菜刀放到桌上，坐到竹桌另一面的座椅上，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也坐下。
“小师父叫什么名字？”
“在下寂梵。”
寂梵，一个自愿还俗的和尚，她记住了。
女子想着想着，冷不丁就笑了出来，寂梵抬眸，唐青雁假咳了两声，将笑意收了回去，语气却夹了两分的轻浮。
“我就是忽然想到，我是个寡妇，你是个还了俗的和尚，咱两还挺配的。”
寂梵古井无波的眸子并没有半分波澜。
唐青雁视线上下扫过对面，带着七分探究三分不满，这人分明都还了俗，怎么还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
是她这张精致绝伦的脸不好看，还是她已经沦落到毫无女性魅力的地步？
唐青雁老毛病又犯了。
她白皙纤细的素手拂过刀面，素手拨动菜刀，徐徐挪向对面的男子，最终那指尖停留在距他仅有一拳的距离旁。
“小师父在山里待久了可能不知道，在京城，看了姑娘家的身子，你要对她负责的。”
唐青雁唇畔勾起，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
她倒要瞧瞧，这小师父要怎么反驳她。
他只要不同意，她便能狮子大开口，从这小师父嘴里撬出些有用信息来。
寂梵垂眸，便能看到那双娇软柔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般宁静，“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唐青雁顺势就傻了眼。
这特么打她个措手不及！他怎么就同意呢？刚才不还递菜刀要以死谢罪，合着这人就等她主动开口了！
道貌岸然！原以为他是个得道高僧，现在看来，定是个受不了清规戒律的臭秃驴。
她一把收回手，撇了撇嘴说道，“那啥，我刚才就是说笑，你别当真。”
寂梵垂眸，没再说话。
唐青雁也不再去试探，她觉得和这人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直接问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
寂梵淡淡说道，“在下不打诳语。”
唐青雁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都要对她负责了，还不打诳语，要是不看在他救了她的份上，她真的要当面揭穿他的伪面目。
深深吐出一口气，她问道，“我在乱葬岗前说的话，你可听到？”
寂梵点头，“在下路过时，不慎听到。”
“...”
唐青雁眸色微眯，菜刀顿时攥紧在手心。
她在乱葬岗前可说了不少话！
别的都可以好说，唯独她的身份绝不能泄露。如今京城形式险峻，贺虎即将回京，朝堂局势将重新洗牌。
风雨欲来，她绝不能在大战前露出任何马脚。
“你说我可取你性命的话，还算数？”
别怪她心狠，她的身后是沈家三千余条血债，容不得半点马虎。
言语之间，她的刀刃已经架在寂梵的脖颈间，
寂梵双手合十，眉目间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那横在脖间的刀刃不存在一般，他淡淡回道，“作数。”
言下之意，她可以随时取他性命，他不会有任何反抗。
唐青雁不会留情，但看在他救她一命的份上，她最后问了句，“小师父，你还有什么遗愿？”
寂梵起身，朝屋外走了去。
唐青雁跟上，刚迈出竹屋，整个人顿时怔在原地。
屋外，立着两个干净的墓碑。
寂梵将碑前的花束换了新的，“沈老爷乐善好施，救人无数，昔日国之大旱，饿死者千万，国库空虚，唯独沈家举全族之力，纳百姓渡过难关。英雄垂暮，该有善终。”
唐青雁不知道寂梵在乱葬岗前究竟听了多少，她故意说道，“沈家犯的是谋逆的大罪，你为其立碑，不怕被朝廷当做同犯吗！”
谋逆二字，人人畏惧，任谁也不愿和沈家沾上关系。
寂梵却没停下动作，他眉目间的慈悲为天下也为沈家，他道，“不是立碑，这便是沈老爷和夫人的坟墓。”
他数月前也是无意间行经此地，便为沈家埋葬，为那三千英灵超度。
唐青雁猛地抬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拼命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