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结束，顾臣礼留顾修谈了些朝堂公务，两父子经过先前定亲和悔婚的事情，关系有些僵硬。
大学士与顾臣礼几十年的好友，如今断绝往来，各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兰蓁芮依旧热情，可嫡子与她心生间隙，不是一时半刻能缓解的。
唐青雁行礼离开，走之前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饭桌上的三人，红唇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完美的家族已经产生裂痕，黑夜的幽暗将透过裂缝，一点点蚕食这座府邸。
西厢房。
兰瑞轩摸黑从府外回来，他走的仓促，没注意到拐角处同向而来的身影，不小心差点撞到来人。
“抱歉，你没事吧。”兰瑞轩抬头，微愣了一下，“少夫人，有没有撞到你？”
“无妨。”唐青雁摇头，与对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兰瑞轩是顾家的客人，而唐青雁是寡嫂，他本该避嫌快些离去，可兰瑞轩心虚，找了些解释多说了几句。
“初来贵府，对院中路径尚不熟悉，莽撞之处还望少夫人体谅。”
唐青雁颔首，没多在意，只不过她迈开步子才发现，脚扭了，她走了两步扶着墙，弯下腰揉脚。
院中点着灯笼，灯火下女子纤瘦，质地极好的衣着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女子身形在烛火倒映下勾勒，几缕发丝散落，侧颜若隐若现。
兰瑞轩想到了一句诗，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此女在顾家后院，当真是埋没。
他上前去扶一把，但伸出半空的手，被人用巧力划开。
“表哥，这么晚你还没回屋？”顾炜挡在唐青雁身前，状似随意问道。
兰瑞轩心惊，意识到这里是顾府，而且前方的女子还是顾家用来祭奠长房的寡嫂，他当即往后退去几步，“我正要回去，走到此处发现找不到方向。”
“前面往西走便是。”顾炜指了个方向。
“多谢。”兰瑞轩匆匆抬步，不多说一句反倒让顾炜觉得他做贼心虚。
顾炜从外求学时，在兰府住过一段时间，兰瑞轩是当地顶有才学的官宦子弟。
然，他对此人怎么也提不上好感，总觉得兰瑞轩一表人才就是有点娘，兰瑞轩对顾琼妹妹是不错，但对府上所有的丫鬟们也很好。
他转过身，皱了下眉头，“嫂子，我去把丫鬟叫过来。”
顾炜和顾家的男子如出一辙，相貌清隽，做事上都有点少年老成，唐青雁点头道了句谢。
顾炜顿了下，往后退去几步，双手交叠行礼道，“我自小敬重大哥，待大哥如师如长，嫂子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
而且，她还帮过珂儿，这份恩情他自是记在心中。
“家里待我极好。”唐青雁笑了笑。
顾炜见此就没再多说什么，可他转过身走时，耳后隐约听到一声叹息，他并未细想，但当晚合眸之前，这声浅浅的叹惋再次盘桓耳侧。
或许长嫂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说，不代表她没有苦楚。
……
枫林院。
田老大来传话，“兰瑞轩今天见过香巧，将她安置到一处别院中。”
唐青雁揉了揉脚，冷笑道，“他倒是很会坐享齐人之福，府中一个府外养着另一个，眼睛里没准还惦记着别人。”
田老大挺嫌弃这种靠女人发家的小白脸，一面谈婚论嫁，一面背地里养外室，说出来都丢他们老爷们的脸。
他骂了几句问道，“下一步该如何？”
“家丑当然要外扬，闹的越大越好。”唐青雁勾唇，“给兰家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全部搬来京城。”
让兰府举家迁至京城，等他们见识到了京城繁华，就不会情愿回去。
“婚事未成之前，他们恐怕不会搬过来。”让全族离开不是一件小事。
唐青雁从盒子中取出一张地契，“花记前段时日买了南门一处府院，想办法联系上兰家，低价卖给姚半芹！”
姚半芹一心要来京城，她绝对不会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捡。况且南门寸土寸金极为昌盛，住在此处，意味着步入权贵的核心圈层。
“便宜她们了！”田老大满腔愤慨。
唐青雁将地契交给他，水眸微微眯起，“我们会连本带息要回来。”
她是商人，不做亏本买卖！
竖日。
吴管家被打了二十大板后，仍旧要去做活，他一瘸一拐出去采购，唐青雁让人在路上给吴管家送了金疮药。
吴管家回来的时候，唐青雁把他叫过去。
“你在顾府也有四十多年了吧。”她慢慢问道。
“小人从出生时起便在府上。”吴管家跪地，后背臀部上过金疮药，可还是很疼。
唐青雁没让他起来，主子和下人的规矩该遵守的地方，不能捷越半分。
“听说你小儿子定亲了，明年要娶妻。”
“定在七月了。”吴管家面上现出一抹柔和，可想到一年没有收入，礼金婚宴都需要钱，他又是愁容满面。
唐青雁这个时候给了他一张银票，不多，却能解燃眉之急。
吴管家眼神闪躲了下，随后猛地磕头，“小的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万不会叛主！”
唐青雁轻笑，让他抬起头来，声音温和，“没有让你背叛顾府，只是府上事务繁多，可以互相帮衬。”
吴管家回去后，过了整整五日才给她答复。
顾家的管家也算风光，可这段时日里他过的很苦，不该他做的活必须做，不该他背的锅也要背，月俸一罚再罚，他不得已只能再次来到枫林院。
“少夫人是主子，小人自当尽力奉主。”吴管家在大是大非上绝不对背叛顾家，可一些细节，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给儿子好好办一场宴席。”唐青雁包了个很厚的金丝袋子，顾府的管家今后便是她的人了，府上的任何动静，她势必会第一时间得知。
袁伯来传主子的话，瞧见吴管家后，十分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吴管家得罪谁不好，偏偏惹到主子，主子这些日子刻意安排人磨炼他，硬生生将吴管家逼到枫林院找少夫人庇护。
“你们很熟？”唐青雁轻飘飘问道。
袁伯后背一凉，立正姿势保证，“不敢熟！”
和吴管家熟，除非他想被主子拉出去单练！
“有话快说，我很忙的。”唐青雁打着哈欠，忙要去睡午觉。
袁伯想到了早上还在城外流民营中，与民同苦的主子，与少夫人一比，主子的日子咋过的那么心酸。
他深深叹息出一口气，“主子在郊外体察民情，得了当地人亲手制的蒲公英茶，让属下送来给少夫人。”
虽不贵重，但主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少夫人。
唐青雁摆手，“知道了。”
“少夫人没有话要带给主子吗？”袁伯噘嘴幽幽看着她，那眼神像极了盼着丈夫回信的留守宅妇。
唐青雁嘴角抽搐了一下，听说袁侍卫去楚楼当了趟花魁，整个人的气质发生转变，起初她还不信……
在袁伯无比柔媚的眼神下，唐青雁忍无可忍翻开龙阳话本，抄了一段非常肉麻的情话，“这封情书托付给你，务必交给你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