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卿等人初到黄花浩特的一段日子里，心情和来参加那达慕大会的人们是一样欢快的。松不日和楠吉德如约而至，赶来了去年赊货交换的几百只羊；大盛魁带来的各种杂货很快就销售一空，又添了一百来只羊。这些羊全都进了大盛魁租的临时羊圈里。他们顺便在第一次来的那达慕大会上到处走走看看，很是长见识。唯有一个遗憾是：布仁和他的那两千只羊还没有到。“大掌柜，”这一天，李金来凑到王相卿面前，“咋，布仁大哥还没来？”“嗯，”王相卿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松不日兄弟说了，布仁大哥带人倒场到夏营盘了，离这儿远，得晚点儿到。”“哦，那咱们……”“等！”于是他们便开始等，等到了那达慕大会结束，等到了草原由绿变黄，等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却还是没有等来布仁。“大掌柜！”李金来、赵大有和韩六十三都闹不清这是第几遍来问王相卿了，只知道他们是一遍比一遍着急，“这都多少日子了，布仁咋还没来啊？！”“你们放心，”王相卿每次都是这个回答，“布仁大哥一定会来的，蒙古人从不失约，再等等。”“大掌柜，”李金来想了想，“万一布仁大哥不来了呢，您别怪道，我就是说万一他不来了，咱们咋办？”“还能咋办？”王相卿一笑，“接着做咱的买卖啊。”“还是赊账？”“对！在草原上做，只能赊！”王相卿坚定道。李金来等人面面相觑。“不行！不能再等了！”租住的蒙古包里，李金来大声嚷道。“对！”韩六十三的嗓门不比李金来小，“我可想明白了，这样的买卖再也不能做啦！”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李金来和韩六十三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现在，”李金来接着道，“最要紧的是把咱们的本钱拿回来，不能给赔光了！”“这个，”韩六十三挠了挠头，“有点儿难弄啊。”“咋？你的本钱不想要啦？”李金来瞪着他。“谁不想要？”韩六十三一梗脖子，“可王相卿那哥仨儿管着事、管着钱，还管着羊，你咋拿回来？”“咱们是财东，退股还不成么？”赵大有提议道。“说是那么说，”韩六十三一撇嘴，“可那王二疤子铁了心要做这赊账买卖，他又是大掌柜。咱要退股，就得跟他斗，可斗得过吗？那前两回……”“去他奶奶的！”李金来跳了起来，“我就不信斗不过他！你们就说，想不想拿回钱吧？”回答他的，是众人的连连点头。
“好！既然如此，大伙儿就跟着我，同那王二疤子斗一把！”“老李，”赵大有小心翼翼道，“这个，咋说咱跟王大掌柜也是乡党，又一块儿运过军粮、打过仗，对吧？要银子是要银子，可咱不能太过分啊。”“你说甚呢！”李金来不耐烦道，“我又不是要整撮死他，咱们这么办……”高坡上，王史张三兄弟并肩而立，眺望着广袤的草原。“唉，”史大学又是那熟悉的唉声叹气，“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们说这布仁大哥，咋就还不来呢？”“大哥，别多想了，”王相卿皱皱眉，“咱们等就是了。”“可咱们是行商啊，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那咱们就等到不能待的那一天。”“二弟，”史大学想了想，“我问你啊，这回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你还打算接着做草原上的赊账买卖吗？”“大哥，你这是甚意思？”王相卿看了看史大学。
“你就没想过，”史大学试探道，“回归化把收的这些羊卖了，弄个铺面，当坐商？”“大哥，”王相卿直摇头，“来了这几趟，我才明白了师傅他老人家的话，你就没看到这后草地上生意有多大？埋着多少银子？当坐商能挣得来么？”“后草地上的银子我看到了，”史大学叹息道，“可这银子不好挑哇，师傅那么有能耐，都挑不回来，就咱们，成么？”“成！”王相卿激动起来，“师傅挑不来，是因为他没赶上好时候，可咱赶上了！禁边禁了这么多年，多少人走口外没有走回来。可如今呢？就是咱自个儿，以前也没敢想过能挑着一副担子在这大草原上到处卖货吧？这就是时势！三国里那些英雄，不也得靠时势么？只要咱也像刘关张三兄弟一样，齐心协力，一定能做成大买卖！”“二哥，你说的好！”张杰备受鼓舞，“我跟定你啦！”“唉。”史大学苦笑一声。正在这时，韩六十三跑过来了。“三位掌柜，”韩六十三恭敬道，“大伙儿想找你们商量点儿事儿。”王史张三人皆是一怔。蒙古包里，王相卿看着以李金来为首的众财东，不由一怔。
“甚？去找布仁？”“是啊，”李金来诚恳道，“大掌柜，这两天我们大伙儿也合计来着，还是决心要跟着你干！不过，在这儿干等确实不是法子，不如出去找找。”“这倒是，”王相卿点点头，“那咱们就留一些人在这儿守着，其余的都出去找。”“这可不成咧，大掌柜，”李金来直摇头，“草原这么大，咱又不熟，弄不好布仁大哥没找着，兄弟们再丢几个。我看，不如请张掌柜辛苦一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这个……”王相卿向张杰看去。“成啊二哥，”张杰爽快道，“老李说得对，干等也不是办法，就让我出去找找吧。其实我早就想这样了，只是你得帮我弄一匹马来。”“好，老三，那就有劳了。”“老李，”和李金来一块儿走出蒙古包后，赵大有迟疑道，“要是人家张掌柜真能把布仁他们找来，这买卖成了，那咱不就不用拿回本钱了么？”“拉倒吧！”李金来不屑道，“布仁要能来早就来了，我就不信那贼忽拉能找到！何况这担惊受怕的买卖打死我也不做啦。老赵，还按咱们商量的，明儿个你就去找史大学。”第二天，赵大有主动来给史大学剃头修面，顺便聊起了天。等赵大有走后，史大学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然后便来找王相卿。
“大哥，你想回家去看看？”王相卿一怔，“可咱现在买卖还没成呢……要不你写封信报个平安？”“唉，”史大学眼中含泪，刚才赵大有和他聊了半天出来好几年了、不知道甚时候能回去、更不知道回去后老娘还在不在这样的话题，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寄一封信要一两银子，这可是买一石米的钱，攒下干甚不好；再说，我娘和我那屋里的也不识字，还得请人念。二弟，大哥跟你说句真心话，当初我走口外，是想发财，让全家日子过好些。可谁想一出来就是三年了，实在是念想。何况我娘都七十多了，再不回去看看，只怕以后我就是挣了银子也没用啦……”“好，”王相卿不由受了感动，“大哥你回吧，这儿有我和老三就行了。”“嗯，嗯，二弟你放心，我就去看一眼便回来。”“没事儿，你多待些日子吧，好好孝敬孝敬老娘，陪陪嫂子和小侄子们。方便的话，也顺道去一趟太谷，替我看看我姐一家。”“好，好！”“一会儿我去跟李大杆子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从账上支些银子给你拿上，出来这几年了，咋也不能空手回去呀。”“这成么？”史大学犹豫道，“我可知道，咱账上没剩多少……”“大哥你就别管啦，我去说，他们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