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歪点子变成了金点子(1)

“什么,要去祁县老表姑家?”这天上午在花厅里,孙文举和香玉兄妹双双惊讶地望着父亲。孙书同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你们老表姑已经回信了,她那儿还能腾出几间空房子……自然喽,咱们不能这一大家子都搬过去,本来就麻烦人家了。这下人里面,就选那些老的和顶用的带上,余下的,先给些银子,打发回家等着,没家的,就多给银子!这样我就可以让你们老舅去……唉,这些天你们也别闲着,收拾收拾各自的家当。噢,香玉,你不用担心,你的婚事……”“爹!”孙文举实在忍不住了,“咱说啥也不能卖这祖传的老宅啊!”孙书同平静地看了看儿子。“那怎么办?难不成把生意停了?铺面倒手?”孙文举低头不语。“唉,文举。”孙书同语气中有些不满,“你如何这样分不出轻重呢?这老宅是可惜,但终究不是咱家的根本。这个时候,不舍它,又能舍什么呢?”孙文举抬起头:“可是爹,卖老宅就能凑够皇上借的银子么?这两年宅价可一直走低呢。”“尽量吧。”孙书同已经开始用留恋的眼神扫视着花厅上下,“还不行,就再找找有什么能卖的……”“爹!大哥,”香玉的样子像是辗转顾虑之后,下了决心似的,“我,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应付皇上的差事,就不知当讲不当讲。”孙书同一怔还没开口,孙文举倒先嚷起来了。“嗨,都这个地步了,还有啥不能讲的,妹子你快说吧!”“嗯,我想,与其借钱给皇上,不如咱家自个儿做这笔军粮买卖。”“自个儿做?”孙书同和孙文举异口同声地反问道。“是,凭咱家之力,筹粮自不是难事,何不替朝廷直接把军粮运到口外呢?这样就不必再出银子了。”“妹子,你算错了。”孙文举尽量说得很耐心,“筹粮运粮要真这么容易,那皇上还管咱们借甚银子啊?别的不说,光是这运费,这一路下来,可要比皇上借的还多呢。”“大哥,这个办法正在于不用这么多运费。”“不用?如何不用?”这下轮到孙书同追问了。“咱们从山西当地雇民夫,”香玉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轻描淡写,“然后,准许他们自带商货,到口外沿途贩卖,所得收入折抵工钱……”香玉闭上了嘴巴,她看着父亲和兄长此时的表情,就知道那晚在草房里自己生王二疤子的气是什么模样了。

“你……可晓得咱大清禁边的祖制?”孙文举难得这样严肃地和妹妹说正事儿。“知道。”“那你就更该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还有,方才这些话,你同爹和我讲就成了,但是万万不可传出去!”“大哥,我懂!”香玉又成了往日里那个在兄长面前做错事的小妮子,难为情地低下头,“我不说就是了。哎,这法子确实荒唐……”“这却不一定。”听到这话,孙文举和香玉俱是一惊,都不解地看着父亲孙书同,只见其脸上竟然绽开了一副笑意。“爹,您难道也……”“文举,我何尝不知祖制?你妹妹这个法子虽说有些胆大,然而……嗯,是不太可能。这样,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文举,内外若有什么事,只要不打紧的,你看着裁夺便可,莫让他们来打扰我。还有,东西暂不用收拾了,再去知会你老舅一声,给宅子找买主的事宜也先放放。”孙文举领父命而去,香玉跟着也要走,孙书同却叫住了她。“香玉,这个法子,你是如何想出来的?”香玉颊上微微发红:“是……是女儿情急之下,一时胡琢磨的……”孙书同笑得更开心了:“胡琢磨的,就比你哥强多了。”“爹,您是说……”香玉有点儿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哎,你的法子照着做当然是不行的,可是,却能让人另辟蹊径,换个路数来想,这就很了不起了。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一个买卖人要做得好,也须像那沙场上的领军大将一样,愈是险势,愈敢思他人之不敢思,敢为他人之不敢为!但凡是奇谋,开始都会觉得有个坎儿挡着,走不过去,乃至百般疑虑,然一旦迈过了这道坎儿,那可就是战必胜啦!”孙书同就像是在与同行论道一样侃侃而谈,香玉也禁不住转忧为喜。这时,孙书同却不说了,而是凝视着面前的女儿,如同名家在品赏爱不释手的字画。“爹?”“香玉,爹没有白给你起这个名字,你果然是屋中的一块宝玉!我还真想照你哥说的,索性就不让你去给那曹胖子当儿媳了……爹舍不得呀……呵呵。”“爹……”香玉正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却见孙书同将腰间佩带的一个精致的小葫芦解下,递了过来。“这个蝈蝈葫芦,是当今圣上御赐给为父的,多年来一直带在身旁,以怀圣恩。今日,为父就把它送给你。”“爹,这太贵重了,女儿不敢收。”香玉又是惊讶、又是慌张,可孙书同坚决地把蝈蝈葫芦塞到了她的手中。

“拿着吧,也算为父给你添的一份嫁妆。”香玉紧紧地握住了小葫芦,想了想,又道:“爹,那您刚才说的这个坎儿,该怎么迈呢?”“呵呵,这就是最难想的。”孙书同捻须一笑,“如果这个法子成行,实则就是让皇上和朝廷改祖制、开边禁了。嗯,天大的难事啊……”香玉轻轻抿了抿嘴唇。从父亲孙书同的房间出来,香玉加紧回到自己的闺房,吩咐道:“彩屏,赶紧取十两银子。”“取十两银子?”丫鬟彩屏挠了挠头,她不明白为何小姐刚风风火火地回到闺房,就让自己去圪促老舅屈有财那儿取存在柜上的私房银子。“对,十两!”香玉一口气说着,“老舅不问便罢,若他问起事由,你就说,嗯,是咱们房里要添点儿私用。”彩屏的视线越过香玉肩头,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一堆多数甚至还未打开过的大盒小匣。“哎呀你不要管了,就这么说嘛!”香玉有些急了。“好,好,我这就去。”“取完银子,”香玉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彩屏,“你再出去一趟,看看现在到哪儿能找着那个——王相卿。”彩屏的脑袋顿时木了,她希望自己听错了小姐的话;或者,这村里除了那无赖二疤子,还能有第二个人也叫王相卿。

说老实话,要不是孙家院子停工了,李金来是压根儿不会到县城找活儿的。虽然这儿比村里能多挣几个铜板,但代价是要受他李大杆子最受不了的窝囊气。譬如眼下这歇着的工夫,他就被一帮城里的后生当成个菜墩子一样晾到一边。瞅着那伙儿说说笑笑,李金来直恨不得这会子能突然地动山摇;都是给人商铺扛麻包的,都是一个模样的土眉哄眼,不就仗着太谷城一道高墙,我生在墙外你们生在墙里么,又能尊贵到哪儿去?可李金来肚里越是有气,反倒越压不住想掺和人家的愿望。突然,他听到了一个自个儿也能说两句的话题:曹家和孙家的婚事。“那孙家小姐,我们在村里都熟!”李金来在旁边嚷开了。没人说话了,换成了一片若似冷笑的唏唏嗦嗦的喝水声。“前些日子我还见着她了呢,脸蛋更喜人啦!”喝水声更响了。“……那天夜里,我们村的王二疤子就把孙家小姐给办了!”不止一口水喷了出来,麻包堆和地上湿得到处都是。李金来被一片惊诧和怀疑的眼神围住了,这效果甚至出乎他自个儿的意料。

“这事儿你们都想不到吧?我那会子可就在外面听着呢,那动静叫一个大……”这是很难得的一次,李金来能够真心实意地感念王相卿的好。王相卿今儿个的心情也不赖:他刚上地头没多久,耷拉着脸的彩屏就找来了,接着他就以“修木工”的名义,由彩屏带进了孙府后院,他站到了小花园一处假山的后面,与香玉直面相对,两个人挨得比那晚草料房还要近,彩屏则在一旁放风——王相卿不知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王二哥,”香玉说得和颜悦色,王相卿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听过谁这样叫自个儿呢,“那天我心里有些急,口不择言,恐是得罪了,还望多多包涵。这个,请收下。”接过香玉递来的小包,王相卿疑惑地打开来,眼睛猛地一亮:“银子?!”“对,区区十两,既是赔罪,也是谢礼。”“谢礼?”“嗯,我把你的主意和家父说了……”“我知道啦!孙老爷一定夸赞这是个想不到的好点子,对不?”望着王相卿兴奋的大红脸,香玉暗觉好笑。尽管这才打了一次交道,她已对摆布这个愣汉子成竹在胸,那就是不能让他太得意忘形。“可惜,家父也觉得此计难行,朝廷制度,那是铁板钉钉啊。”王相卿挠了挠光头,香玉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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