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
阿茴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在她经历的副本中，不少世界都有类似的情节，她印象最深的是化蝶出现的那个副本世界，有人就做过造神的举动, 无影市中也有人去做, 不过没有成功, 因为那世界被仙萱掌控，没有她的允许，谁也无法成神。
不过，这和冬无雪有什么关系？
阿茴想不明白。
她的疑惑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 五丝看得分明, 顿时无语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 阿茴是那种毫无政治敏感度的人，她压根分不出轻重缓急，也不知道如今局势的变化, 甚至连要面对什么都看不明白，这样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 只会成为别人手段的牺牲品。
可是面对阿茴，他却没有这种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阿茴是破局的关键。
五丝想了又想, 他前前后后将整件事的细节全都想了一遍, 又一下想不出来，阿茴这个关键要用在什么地方。
“我这么和你说吧……”五丝斟酌着语言，“成为游戏玩家之后, 五级以下拥有新手保护的萌新玩家，五级以上，八级以下是开始见识游戏地狱的一面，拼命挣扎的预选玩家，而八级以上，才是被看重的正式玩家。”
他说到正式玩家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阿茴能够从声音感受到他的不甘。
“不成八级，皆是蝼蚁，只有到了八级，才会有资格接受游戏的洗礼，让生命形态变成更接近【神】的样子。”
“神？”阿茴轻声道：“这世上……有神吗？”
“有。”五丝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别将祂们想得太高尚，神不过是个种族的统称，所有比人类高一维度的生命体就被统称为神。”
“祂们拥有人类所没有的能力，动辄就是亿万年的生命，或者翻手之间就能创造出一颗星球，在上面播撒出不同种族的生命体，这些生命体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进化，最终会出现于我们一样的【人】。”
“人类与神明从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上位者与下位者关系，不过大多数的神明，都会因为太过在乎亲手造出的星球，而选择将自己融于那颗星球中，祂们的骨与血会成为该世界的养料，魂与魄会变成我们所说的——世界意志。”
“游戏制作副本，引导玩家完成任务，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神明残留下来的魂魄，至于需要世界意志是为了什么，我并不知道，那也不是我现在这种等级可以知道的。”
五丝顿了顿，又烦躁地说：“我们所见到的那些八级玩家，其实就是游戏批量制作的准神。”
“现在你明白了吗？冬无雪能靠着自己的技能改变玩家的生命形态是有多可怕吗？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甚至都有一丝神威……如果你现在的身体是你原本的身体，是不是……就能真正接纳这份改变，成为新的准神？”
他说的足够详细和清楚，阿茴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丝的猜测如果是真的，那冬无雪的灵魂技能确实十分可怕。她可以批量制作能力与八级玩家相同的准神，这也意味着，会多出许多不受控制的高级玩家，原本被游戏精心维持的平衡将彻底被打破。
阿茴是名玩家，她从底层一步步走到现在，比谁都明白这个能力的可怕之处。
玩家都是亡命徒，没人知道明天会如何，几乎所有人都在疯狂边缘徘徊，一旦她们知道有一个机会可以一步登天，那些不肯苦熬的人，绝对会选择这条捷径。
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忍忍痛，变成怪物而已。
在很多人的眼中，身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在接下来的副本中，以碾压的姿态安全活下去。
阿茴嗯了一声，她心思转得不多，能想到这就已经是极限了，此时直白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五丝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他几乎要把头顶那一块头发给薅秃了，烦躁得不行。
“我过会要和醉舞说你的情况……”五丝迟疑道：“具体如何，得听她的指挥……大概吧。”
他对醉舞的领导能力并不看好，忧心忡忡道：“你觉得我是先撺掇醉舞将石榴花抢过来，还是先按兵不动，等到八级玩家开会再曝光？”
“我觉得……”阿茴缓缓道：“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五丝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间消失，他撇了撇嘴，“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根本没有世界意志，也没有游戏需要的矿产，全都是我们编的，为的是骗来其他八级玩家，再一网打尽而已。”
“外面的时局早就开始变化了，自燎原火灭了那几千名八级玩家，带来寂灭时代后，黑暗终于过去，现在我们将迎来新的黎明时代！”
“八级玩家的联合只是其中一个变化，更多的还在后面，也许——我刚才说的神明也会现世！”
已经现世了。
阿茴在心里说着。
她想到了仙萱，这人就是无影市世界的守护神明。
不过……
“你在骗我。”阿茴语气平静，“半真半假。”
五丝陡然一惊，没有明白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阿茴不再追问，她又问道：“我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五丝皱了皱眉，“我会尽快让他过来，你……要明白我刚才说的重要性，随便传播出去，要是被醉舞听到，我可保不住你弟弟。”
阿茴抿着嘴唇，没吭声。
两人一同沉默下去，在这间刑讯室内，鲜血和若有若为的腐臭味，被阿茴身上的高温蒸腾的逐渐蔓延，还夹杂着其他的异味，这些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古怪的气味。
五丝的目光冷凝，他死死盯着阿茴，想要看穿她的内心，但是并没有任何收效，良久后，五丝才收回视线，他挺直了腰板，将乱发捋到脑后，重新戴上兜帽，遮住了那张丑陋的脸。
他原本浮躁的气质消失不见，只剩下本该隐于黑暗的理智与阴冷。
“谢谢你。”五丝真诚地说：“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这些的人，虽然那是因为你看不见，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活下去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弟弟，让他远离醉舞的。”
说完后，也不等阿茴回答，便直接推门出去。
没多久后，又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呆在阿茴的三步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阿茴抬起头，弯了弯唇角，清冷的声音在这间刑讯室内响起。
“弟弟，你来了。”
阿椒咬着嘴唇，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冲上去将姐姐放下来，他就这么看着，用眼睛认真仔细的看着，每一寸都不放过，终于数清了姐姐身上的伤。
“姐姐。”阿椒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哑声道：“是我。”
“不用在意。”阿茴安慰道：“我还活着。”
“姐姐……”
阿茴微微抬眼，那双金色的眼珠如琉璃一般璀璨而美丽，奇异的美又带着妖异的诡，在昏暗的刑讯室，唯独这双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被盯着看的时候，阿椒忍不住浑身战栗，他睁大眼睛，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僵硬了半晌，抿紧嘴唇，眼眶泛红，一副要哭的表情。
阿椒无比庆幸姐姐此时看不到，如果被她看到这幅样子，肯定丢脸的要死。
他朝前走了一步，含着水雾的眼终究是落下泪来，“姐姐……”
阿茴嗯了一声，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血债，血偿。”
阿椒脸色顿时变了，刻骨的恨意使得他的表情扭曲，他点了点头，也跟着说道：“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要去恨。”阿茴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恨意，淡淡说道：“你不要露出杀气，会被提前知道。”
阿椒的右手死死攥在一起，指甲渗到肉里，鲜血顺着掌心流下，他的眼眶通红，泪水却在此时停止，表情逐渐变得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唯独眼神中的恨怎么都遮掩不住。
他的眉眼阴沉，即使是笑着，也给人一种压抑到了极点，即将爆发的疯狂。
“弟弟。”阿茴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要冷，“我说了，不要恨。”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可、可是……”阿椒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在他们被关起来的时候，姐姐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好肉，浑身遍布伤痕，有几处深可见骨，这个往外流着岩浆。
光是看着就觉得残忍，作为承受者……姐姐得多痛啊？
阿椒好像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想让姐姐痛快哭一场来发泄这份痛苦。
可是他不能，不可以这么做。
姐姐也不会将软弱暴露出来。
痛苦的不止姐姐，看到她的模样，阿椒同样痛的想死，他好想将姐姐的伤移到自己身上，来替她承担疼痛。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如何不恨，又如何不怒？
阿椒只想将所有人都碎尸万段！
“五不公约。”阿茴说：“背！”
阿椒的口腔里已满是血腥，他张了张口，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不可恨，不可怒，不可在意，不可争抢，不可不听姐姐的话。”
“姐姐，我不恨，我不恨的……你别生气了……”